第一百五十一章 詩盡燈殘天未明(五)
2024-08-31 08:55:27
作者: 一枕客夢
聽瀾道:「因為那第一個孩子夭折了。唐世宏也因此一蹶不振,辭去了官職,兩人離開了玉京。後來沒過多久禮王就發動了兵變,唐世宏因此逃過了一劫,我也隨著唐世宏和盈夏回了泗水縣。」
「沒過多久,盈夏還是覺得自己和唐世宏之間並沒有感情,如此就算是成親了兩人也並不開心,反倒是每每唐世宏看到盈夏都會想起江婉,盈夏也會因此自責,最後盈夏便悄悄離開了唐世宏,央求我帶她回玉京。」
聽瀾還記得那是一個雨夜,盈夏悄悄將她叫到了房中。
此刻的盈夏早已經不似從前那邊清純水靈,更多的是無奈和滄桑,眼角也掛上了皺紋,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無憂無慮,一心只想著怎麼做出更好的首飾來的盈夏了。
她看著聽瀾,兩人相視無言,沉默了許久她才開口道:「聽瀾,你帶我走吧,我想入宮。」
聽瀾有些不敢相信,盈夏這樣一個如此嚮往無拘無束的生活的人居然會想要入宮?
她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盈夏支支吾吾好一會,最後還是把袖中的那封信交給了聽瀾。
聽瀾打開那信一看,原來是從前盈夏在泗水縣的一個遠房表妹寫來的,信中說今年選妃大典時,那表妹被皇上看中,成為了宮裡的采女,她知道盈夏心靈手巧,做的首飾都是萬里挑一的,所以希望盈夏能夠替她做一套首飾,若是能夠讓她得到皇上的青睞,盈夏也能夠跟著飛黃騰達。
作為回報,她可以讓盈夏入宮成為繡娘,以盈夏的手藝,在宮中定然可以衣食無憂。
她知道這宮中的繡娘是個炙手可熱的職位。
畢竟選秀之時,那些個采女多少都希望自己能夠出人頭地,被皇上選中,因此也都會私下裡給宮裡的繡娘們封一些紅包,讓她們替自己打造一些好看精緻,別出心裁的首飾以此來博得皇上的青睞。
也因此多少人擠破頭都想入宮成為繡娘。
但是聽瀾知道盈夏並不是一個貪圖榮華富貴之人,也不會喜歡宮中那種爾虞我詐的壓抑氛圍,她知道她之所以想要進宮,不過是想換一個環境,逃避現實罷了。
可是聽瀾也知道現在盈夏並不開心。
她每日悶悶不樂,而唐世宏是前朝舊臣,現在新帝登基沒多久,最忌憚的就是太子餘黨,雖說唐世宏在禮王兵變之前已經辭官,可卻還是得萬事小心,否則一個不留神只怕是命就沒了,因此唐世宏也是整日提心弔膽,兩人素日裡都甚少說話,聽瀾只怕再這樣下去盈夏就會鬱鬱而終。
「我答應你,回到玉京之後,我們便再開一家玉霞坊,如何?」
盈夏聽完聽瀾這番話,整個人泣不成聲。
可世事無常,誰也不能料到盈夏突然又有了身孕,就在進宮的前幾日。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盈夏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再進宮了,於是給宮中那位表妹傳了消息,這時這表妹已經憑著盈夏打造的首飾成功被封為了貴人。
聽到此處,方秉槐不免又問:「所以為何盈夏姑娘將自己的孩子送進了宮?唐世宏不知道這件事情嗎?」
聽瀾解釋道:「盈夏走後,唐世宏也不知所蹤,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尋死未成,最後被人所救,在淮南道上開了一家客棧,隱姓埋名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盈夏那表妹想要爭寵,得知盈夏並不想要這孩子之後,便提出要狸貓換太子。」
「所以是那貴人提出要假裝懷孕,然後將盈夏的孩子接進宮中?」方秉槐問道。
聽瀾點點頭說沒錯。
自始自終盈夏就只是一個受害者。
連最後那孩子夭折也是盈夏做替罪羊。
……
十年前,皇后宮中。
江婉看著銅鏡之中的自己,明明在一生中的大好年華,卻偏偏整個人憔悴無比。
「娘娘!娘娘!不好了!」
一個宮女急匆匆跑了進來,跪在她面前說道。
江婉幾乎眼皮都沒有抬一下,整日關在這宮中,幾乎是生不如死,她現在只覺得度日如年,只想著一閉眼自己便已經躺在棺材中,這便是最好。
「何事?」她頗有些不耐煩問道。
那宮女說道:「雲水宮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婉貴人有了身孕。」
江婉輕哼了一聲。
婉貴人?
她心中自然是知道這婉貴人是如何成為婉貴人的。
不過是嗓音和她有幾分相似罷了,憑著一首《水調歌頭》得了皇上的青睞,皇上還特意封她為婉貴人,這不是在諷刺她嗎?
而且她已經給皇上焚了一年的香了,那婉貴人又怎麼會有身孕?
宮女見她沒有說話,還以為是她心中介懷此事,於是上前小聲問道:「娘娘,要不要我們私下……」
那宮女的言外之意是要讓婉貴人流產。
江婉搖了搖頭,道:「不必如此,你先派人去好好查查,這婉貴人最近和哪些人有來往。」
那宮女有些猜不透她這番話背後到底是什麼意圖,不過既然主子都發話了,她也只能答應了下來。
這一查便查出了這婉貴人和盈夏是表姐妹的關係,並且這婉貴人選秀當天正是佩戴的盈夏所做的首飾,還曾經答應過盈夏若他日她飛黃騰達了,便會將盈夏接入宮中成為繡娘,保證盈夏這一輩子衣食無憂。
可惜盈夏有了身孕,不能入宮。
江婉自然猜到了這兩人背後是何意圖。
狸貓換太子的伎倆罷了。
可是她心痛的卻是這孩子是唐世宏的。
頓時一股恨意湧上心頭。
她即刻吩咐那宮女道:「去把侯爺請進宮來。」
江岱入宮後聽說了此事,立刻皺起眉頭說道:「此事千萬急不得,若是貿然拆穿,一來那婉貴人並沒有露出什麼破綻,二來這皇上說不定還會覺得婉兒你是個攻於心計之人。」
「那哥哥你說該如何?」江婉問道,「唐世宏的孩子,我可不想留。」
她現在都還記得那年上元節在玉霞坊所見到的一幕——唐世宏和盈夏兩人在床榻上纏綿悱惻,你儂我儂的樣子極其刺眼,讓她覺得自己的真心仿佛就是一個玩笑。
後來她嫁給了禮王,江岱只說禮王此人是真心對她的,可是嫁入帝王家又哪裡有什麼幸福可言呢?
她的心早就死了,什麼唐世宏、景文帝,不過都是過眼雲煙罷了。
江岱仔細分析了一番,又問道:「不會是那香出了問題吧?」
江婉答道:「皇上自己找人拿來的配方,定然是提前命人查過沒有問題了,應該不會出錯。」
是啊,這香並不是她出於嫉妒而給景文帝所配,而是景文帝自己給她送來的配方,讓她找人調配的。
她知道,這是因為她生不出孩子了。
她生慶安公主時大出血,大夫說過了,她此生都不能再生孩子了。
景文帝給她這配方也不過是想要告訴她,他只願與她共育後代罷了,深情如此,可惜一開始就是錯付。
皇上心中定然也是知道這婉貴人不過是假懷孕,就算是她不戳穿,皇上也早就心知肚明,只是這孩子不能留,因為她心中有恨,她恨唐世宏,也恨他和盈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