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明月樓高休獨倚(六)
2024-08-31 08:54:17
作者: 一枕客夢
玉京城中都在為出了馮應淮這麼一位驍勇善戰的將領而高興慶祝,甚至老百姓之間還流傳說這馮將軍完全可以和當年的宋將軍相匹敵,收復北方十三州指日可待,元寧國上下全都洋溢著欣喜和愉悅之情,自然是沒有人注意到侯府上下正在籌備喪儀。
舉國歡慶之時若是還大肆舉辦這葬禮自然是有些不合適的,因此宣平侯府也不過是將馮應淮帶回來的空棺材擺在祠堂之中停了三日,請了得道高僧前來念經禮懺,全府上下守靈三日便匆匆下葬了。
甚至前來弔唁的人都少之又少,除了馮應淮和方秉槐等人,大約是沒有別人了。
昨日慶功宴剛結束,方秉槐就聽聞小侯爺即將下葬,於是匆忙與陸修名一同前來弔唁。
宣平侯府上下早已不似往日那般熱鬧氣派,反而是籠罩在一股壓抑沉重的氛圍之中,柳氏因為小侯爺一事一病不起,而侯爺看著也比從前衰老了十幾歲——白髮人送黑髮人,只怕是任誰都接受不了。
可方秉槐卻始終覺得此事十分古怪,但又說不上來到底哪裡古怪。
小侯爺就這樣莫名其妙死了嗎?
這幾日她仔細思索了此事,覺得還是有許多疑點。
江子書不過是個文官,兩軍交戰之時按理來說應該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之人,如果這剿匪軍如此厲害,不過七日的時間就能夠大破敵軍,江子書又怎麼會被那些山匪擄走?
在這那些山匪見即將兵敗,自然是應該留下江子書的性命作為人質,如此也能給自己增加一些籌碼,又怎麼會將江子書殺害泄憤?如此不是更將自己置於不利之地?
但她看江岱這般模樣又覺得好似江子書真的已經命喪棠州了一般。
可她卻來不及多想,這時抬棺下葬的人已經來到了棺材旁邊,待眾人辭靈過後,由禮生主持禮儀,只聽那禮生念著祭文道:「莫壽乎殤子,而彭祖為夭。今君之去,天地與君並生而已,自古聖賢皆然,唯天時人事,可以疾首痛心者矣!」
方秉槐雖然聽不太懂這其中的意思,可那禮生讀得悲切,引得她又不免跟著有些傷感。
說來她前幾日還給師父和駱溫言寫過信,想讓他們幫忙在棠州打探江子書的消息,也不知道結果如何了。
緊接著那些起靈人用繩索捆好了棺材,蓋上棺蓋,即將起行。
因著江子書的屍首並未找到,所以這下葬,其實也就是個衣冠冢。
「諸位請留步。」江岱對前來弔唁的賓客說道。
按照元寧國的習俗,這送棺之人須得是死者的親屬,方秉槐自然是沒有理由前去的,她跟陸修名兩人回禮過後,便站在原地看著為首的人舉著吉燈,身後的人撒著紙錢慢慢往外走去,不一會侯府就空空蕩蕩只剩下白帆了。
「娘子,走吧。」陸修名見人都已經走遠了,提醒方秉槐道。
「陸大人。」
陸修名剛要轉身離開,卻聽到方秉槐喚自己的名字,於是又回頭笑道:「怎麼了,娘子?」
「若有一日,我們也不得不生離死別,是不是也會像今日一般……」說到此處她有些說不下去了,哽咽著抬頭看了看遠方,天空澄澈,萬里無雲,倒是個好天氣。
陸修名鄭重其事道:「世事無常,總歸有一日娘子和我都會化為塵土,可只要我們心意相通,就算是化為塵土又如何呢?」
方秉槐聽完點了點頭。
是啊,人固有一死。
她從前是一點都不怕死的,可現在怎麼卻有點留戀這世間?
陸修名此刻又拉起方秉槐的手道:「娘子在江湖中浪跡了這麼久,怎麼還沒看透生死之事嗎?不過娘子放心,有我在,定然不會隨隨便便讓娘子死的,就憑我這逃命的功夫,定然是無論什麼情況都能帶娘子逃之夭夭,就連黑白無常都趕不上,自然沒有辦法將娘子抓去陰曹地府。」
方秉槐又被他這一番話給逗笑了,被陸修名拉著走出了侯府後,她才又問:「陸大人,小侯爺一事你怎麼看?」
她知道連她都能感受到此事的疑點,陸修名自然也是能看出來的。
陸修名道:「我想這事應該和陳清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只是現下沒有找到小侯爺之前我也說不清陳清到底是打的什麼算盤。」
「陳清?他不是已經被關在天牢之中了嗎?」
「沒錯,之前景湛曾說小侯爺是因為收到了娘子的信,說棠州山匪有異所以才上奏皇上請求前往棠州,後來我也查過那送信的人正是陳清的人,那人一直隱藏身份在小侯爺身邊,所以我覺得此事應是和陳清有關係的。」陸修名看向方秉槐道,「不過娘子放心,我也已經寫信給棠州那邊的人了,讓他們幫忙搜索小侯爺的蹤跡,只要人活著,總是能找出來的。」
「嗯。我信你。」方秉槐點點頭。
「那娘子,現下我們可以去玉霞坊籌備婚事了嗎?」陸修名笑道。
方秉槐又點了點頭,緊跟著與陸修名一起上了馬車。
這時她想到了太初閣。
當時她與陸修名去淮南之前也是收到了太初閣的消息,說那些暗衛和淮南有關係,後來到了淮南之後,果然遇到了不尋常之事,想來這太初閣的消息還真是不假,若是如此,不如她也再托太初閣打聽打聽,說不定能夠找到江子書的下落。
想著想著馬車便已經停了下來。
馬夫說道:「陸大人,方姑娘,玉霞坊到了。」
兩人聞言又一起下了馬車。
只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塊大氣的牌匾,上面寫了玉霞坊幾個大字。進了正門之後,兩邊是抄手遊廊,當中是穿堂,當地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轉過插屏,後邊便是售賣首飾的鋪子了,遠遠看去,鋪子後邊還有一個約莫四層的建築,想來應該是那些女工平日裡居住的地方,鋪子左右兩邊還有個房間,時不時傳來敲打撞擊的聲音,或許是女工們正在製作首飾。
不過是一個首飾店鋪,建築設計卻如此豪華精美,方秉槐不僅感慨這玉霞坊的生意定然是頂頂好的。
確實也是如此——那鋪子中擠滿了好多玉京城的官家小姐,都在挑選髮簪耳環等物,熱鬧非凡。
陸修名領著方秉槐走進了玉霞坊,剛到迴廊便有人迎了上來,問到:「二位可是來挑選首飾的?」
陸修名道:「小爺我不日就要和這位姑娘成親,聽聞這玉霞坊的首飾是玉京城中最好的,所以聞名過來值班一些物什,趕緊把你們這裡最好的首飾都拿出來,小爺我最不缺的就是錢,怕只怕你們的東西入不了小爺我的眼。」
方秉槐見他又擺出了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不免又在心中嘲笑了幾句:他可缺錢得緊,也不知道是誰整日數落景湛花錢大手大腳,還說什麼若是下月景湛再如此,就把府中倉庫的鑰匙收回來了。
那前來迎接的女子似乎也沒見過如此狂妄的人,不過看兩人的舉止和氣度也確實不像是凡夫俗子,於是便說:「那二位請隨我來。」
陸修名滿意點了點頭,然後便拉著方秉槐跟上了她,方秉槐緊緊跟在他身後,看著就和待字閨中的羞怯少女沒什麼兩樣,哪裡還是從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宋少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