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燭明香暗畫堂深(五)
2024-08-31 08:53:56
作者: 一枕客夢
陸修名接過梁澤手中的髮簪仔細端詳了一番。
只見那簪子通體碧綠,簪身雕刻著栩栩如生的彩鳳,簪頭一朵雪蓮悄然綻放,還有一個蓮花子似的吊墜,端的是飄雅出塵,簪尾處還留下了幾個小字:玉霞坊。
他將簪子握在手中,好一會才問道梁澤:「我沒記錯的話,這玉霞坊乃是玉京城中數一數二的首飾店吧,宮裡好多娘娘的首飾都是托人在玉霞坊買的,據說是比宮裡打造的還要好。」
本章節來源於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
梁澤點頭道:「沒錯,不過陸大人有一點說錯了,這玉霞坊早就已經專職為宮裡打造金銀器物,而不得在民間販賣了。」
陸修名聽完他這番話,沉思了片刻後道:「你的意思是說這簪子是宮裡的東西?」
梁澤繼續說道:「這簪子是在唐掌柜房間裡的一個小匣子中發現的,小小的一個匣子前前後後上了三道鎖,可見這簪子對於唐掌柜而言意義非凡。唐掌柜之前曾說過自己是淮南人,一直在淮南生活從未離開過,若真是如此,又怎麼會有宮裡的東西?」
「沒錯。」陸修名也能看出來這其中的奇怪之處,「梁大人也在查那些暗衛?這簪子會和那些暗衛有關係嗎?」
梁澤搖頭:「暫時未知。那些暗衛神出鬼沒,大理寺丞裴允全家被滅門之時太傅曾經讓我幫忙調查此事,可最後卻什麼都沒查出來,只是那些暗衛所用的兵器和當時我在湯家村搜出來的錫鐵礦打造出來的兵器十分相似,很是奇怪。」
原來梁澤也發現了這些暗衛的蹊蹺。
連錦衣衛都不知道這批暗衛的存在嗎?
到底這批暗衛會不會和他心中所想的那件事情有關?又到底有什麼關係呢?
「這些暗衛牽扯甚廣,裴允,兵部,戶部,樁樁件件之中都有參與。」陸修名道。
「這簪子,或許是個突破口。」梁澤有些沉重地說道,「順通客棧能夠在淮南道上維持生計這麼多年,背後若是沒有朝中官員的支持,我是不信的,陸大人,從前是我鼠目寸光,還以為陸大人是貪生怕死,尸位素餐之人,現在看來,這元寧國上下能真心為國家和百姓做事的,陸大人算是一個,我梁澤也許命不久矣,所以還希望陸大人能夠繼續把這件事情查下去。」
梁澤這一番話,聽得陸修名有些惆悵感懷。
相識多年,這還是梁澤第一次如此鄭重其事地誇讚他。
陸修名收好那簪子,沖梁澤行了個禮道:「承君此諾,必當鞠躬盡瘁。」
梁澤也回了個禮,心中釋懷了許多,或許他和陸修名之間就叫做不打不相識吧。
……
三日後,太傅府中。
一名小廝從側門而入,匆匆走進了陳清的房間,遞給了陳清兩封密信。
陳清剛打開其中一封讀了兩行,便整個人面如土色,青筋暴起。
他強壓著心中的害怕與恐懼,又打開了另外一封,頓時整個人怔在座位上一言不發。
他雙手顫抖著,把那兩封信箋抖落在地上。
跪著的小廝微微伸頭撇了過去,只見那信箋上面寫著什麼江子書,日月幫以及錦衣衛這些字眼,他不過是個跑腿的,也不太懂信中到底說了些什麼竟然讓陳清如此驚慌。
好一會陳清才緩過神來,好不容易強撐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哆嗦道:「來人!來人!」
聽到他的呼喊聲,好幾個侍衛走了進來。
他有些驚恐,又有些不知所措,目光呆滯看著遠方,慢聲說道:「趕緊通知夫人,備幾輛馬車,帶上府中剩下的金銀細軟出府!」
那幾個侍衛面面相覷,不知道陳清這般命令是什麼意思——莫不是他要逃出京城?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還不快去!!」陳清幾乎是吼出了這句話。
他知道現在已經沒有辦法補救了。
江子書沒死,江子書被日月幫的人救了出來,想必江岱也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所以江岱從一開始就把他當作一個笑話來看,根本就沒有打算要幫他。
梁澤也知道了。
錦衣衛已經將淮南的真相快馬加鞭送到京城了。
他完了。
府中的人還從沒見過陳清這般失態的模樣,都對他這般舉動大為吃驚,那幾個侍衛也不敢多問,趕緊領命走了出去。
不一會陳清便收拾好了約莫五大箱子的行禮,又準備了兩輛馬車,護著驚慌失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妻子上了馬車,可剛到府門前,陳清這才發現自己的府邸已經被團團圍住了,而圍困他的不是別人,正是錦衣衛。
梁澤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不屑地看了一眼陳清,冷嘲了幾聲,沒有說話,只是抬手微微一揮,他身後的錦衣衛就沖了上來,將陳清扣押在地,他身後那些箱子也都被錦衣衛奪了過去。
陳清見到梁澤,心中卻有了幾分僥倖。
好歹他對梁澤有恩,他心想此刻若是哀求梁澤一番,說明自己的苦衷,說不定梁澤還能夠放自己一條生路。
於是他掙扎著跪到了梁澤身前,極其卑微說道:「瑾川,瑾川,你是最了解我的,你能做到錦衣衛統領也全靠我的舉薦,今日我不求別的,只要你能夠放我一命,只要你能夠放我一命……」
陳清說起話來都已經語無倫次了,梁澤現在是他最後的希望。
他眼巴巴看著梁澤,只希望梁澤能夠念著過去的恩情對他手下留情,可卻沒想到梁澤一腳踢開了他,頗有些不屑道:「陳大人,你如今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
梁澤閉上眼,還記得當時初見陳清之時,陳清意氣風發,氣度非凡,見了他這渾身武藝,還曾說他有幾分像宋毅宋將軍,他道:大丈夫生於亂世,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如今元寧國國力衰微,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武官無能,外不能抗擊北涼,內不能穩定局勢。
他聽完陳清這番言論,只覺得頓時激昂澎湃,想要為國立功。
可現在的陳清哪裡還有當初的模樣?
現在的陳清看著,不過就是一條乞討的狗。
「帶走!」梁澤咬牙說出了這句話。
他知道這件事情他也難辭其咎,陳清於他有舉薦情誼,他和陳清其實已經被烙上了同黨的印記,他此次前來抓捕陳清,不過是想要給自己一個交代罷了。
陳清聽見他這兩個字,知道自己已經必死無疑了。
水淹淮南農田,結黨營私,貪贓枉法,是了,這些事情若是讓十年前的他來看,仿佛確實不可思議,說不定還能寫好幾篇檄文批駁這等行為,可他又是怎麼一步一步變成這樣的呢?
當年他才華出眾,卻成為了眾矢之的。
本以為能有一番成就,卻處處被排擠。
若是沒有這些手段,他又怎麼能夠坐到太傅的位置?
只差一點,只差一點他就能夠成為內閣首揆了,他就可以揚眉吐氣,就可以把從前那些排擠、嘲弄他的人踩在腳下了。
思及此,他只覺得悲從中來,怒火攻心,整個人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