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青眼高歌俱未老（五）

  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棠州從七月開始就算是進入了冬天，等到了十月幾乎到處都是白皚皚的一片。

  雪像輕煙一樣輕，像銀一樣白，飄飄搖搖，紛紛揚揚而下，馮應淮率領的剿匪軍在這冰天雪地之中修築工事，眾將士都冷得瑟瑟發抖——從前馮應淮的部隊基本都在沿海一帶打仗，沿海氣候潮濕，四季如春，根本就沒有見過這般大雪紛飛的惡劣天氣。

  馮應淮此刻與江子書以及幾個副將一同坐在帳篷之中，一籌莫展，光是這天氣就已經讓眾將士的氣焰消減了不少，更別說還要打仗了。

  「要我說就這天氣還打什麼仗！」其中一個副官哀怨道。

  「你可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既然領了皇帝的命，那這一仗就是打也要打，不打也要打。」馮應淮沖那人呵斥道，然後他又轉頭看向江子書，問道:「江大人可有什麼良策？」

  這一路走來，馮應淮倒是十分欣賞江子書此人，覺得他文韜武略，樣樣精通，並且為人低調謙遜，又心懷家國，是個難得的好官，故而此刻他想聽聽江子書的意思。

  江子書先是找來了一張地圖，然後先行研究了一番，圈出了幾個地方之後又問馮應淮：「軍隊抵達棠州的消息還未曾告訴棠州總兵吧？山匪那邊應該也還不知道吧？」

  馮應淮搖頭：「這天太冷了，都沒人願意去通傳，況且我們也是昨日才到，今日我就先讓眾將士休息整頓一番了。」

  江子書聽完他這一番話，又想起一路走來的艱辛，不禁也嘆了口氣。

  俗話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如今算是深切體會到了這句古言，若是軍隊能夠提前調查好棠州這邊的氣候和情況，或許也不至於狼狽成這般模樣。可是自從燕寧之恥以後，元寧國的軍隊日漸式微，可用的武官也越來越少，駐紮在棠州的將士因為天氣或者路途遙遠的關係，基本上只能在年末的時候回京述職一次，以至於在玉京城中的官員都對棠州的地形和氣候不甚了解。

  就連這份地圖都已經是兩年前繪製的了，也不知道還是否準確。

  馮應淮此刻也開始懷疑自己，擔心自己能不能把這差事辦好。

  可是又想起馮至那一番話：這匪患不能不除，也不能除盡。

  還有馮至當時信誓旦旦舉薦自己，說自己一定能夠凱旋歸去，可再看現在如此窘迫的境況，此刻不禁心中也有些疑惑——為何自己舅舅就如此肯定自己一定能夠打勝仗？

  江子書一番話打斷了馮應淮的思緒：「現在那些山匪的氣焰高漲，定然是想要乘勝追擊的，所以他們肯定下一步就會攻打清遠縣，如此就能夠將棠州城包圍，所以我們可以假意支援清遠縣。」

  馮應淮聽完，稍加思索後補充道：「讓那些山匪以為我們是想要保住清遠縣，但實則是聲東擊西？」

  「沒錯。」江子書點頭。

  馮應淮又道：「這聲東擊西，擊的應該就是那些山匪的老巢了吧。」

  江子書又點頭，然後繼續說道：「我已經算過了，此次馮將軍帶了十五萬兵馬，那些山匪的數量根據之前遞到兵部來的軍報看，應該是差不多有一萬人手，不過因為他們擅長突襲，又熟悉地形，對棠州的氣候也更加適應，再加上棠州總兵無能，所以才節節敗退。」

  「沒錯。我也是如此覺得。」馮應淮十分贊同——棠州本就是元寧國的邊境，駐紮的軍隊也不少，可偏偏打不過這些山匪，只能說明這些山匪精於兵法，了解地形。

  「所以此次我建議留五萬人馬在前往清遠縣，不過這五萬人馬要做出十五萬的樣子，迷惑那次山匪。」江子書道。

  「尚書大人這個計策甚好。」馮應淮道，「剩下十萬人馬便從後包抄到敵人老巢，這時那些山匪定然會全力專注於攻打清遠縣，而後方失手，我們便能趁虛而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然後再前後夾擊，包抄那些山匪。」

  「在下正是此意。」江子書道。

  聽完兩人對話，帳篷里剩下的幾個軍官都頻頻點頭陳贊，說此計可行，可這時馮應淮和江子書二人還是愁眉莫展，此時一人問道：「馮將軍，江大人可是還有什麼顧慮？」

  馮應淮道：「天氣、地形。」

  兩個詞就能夠把如今這剿匪軍的窘況概括出來。

  江子書點頭，這也是為什麼他剛才先是研究了一番地圖，而不是直接說出這個計策。其實要想道這聲東擊西的計策並不難，可是實施起來卻十分困難。

  首先是清遠縣那邊能瞞多長的時間是個問題，而在這段時間之內剿匪軍的剩餘十萬人馬又必須在這般惡劣的天氣之中悄無生息潛入敵人後方，這就難上加難了。

  馮應淮道：「我這就發八百里加急密報回京城，讓後方準備炭火和棉被，至於這路線的問題，或許可以先行派一小隊人在前面探路。」

  江子書搖頭：「八百里加急只怕是時間也不夠，從棠州到玉京怎麼也要七八日的時間，等奏疏送到玉京，只怕是清遠縣都已經失守了。至於這路線的問題……」

  他這時想起來方秉槐不也在棠州生活了五年時間。

  棠州，對了，或許可以去見一見方秉槐的師父。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老人家應該是在棠州義天坊的天外樓。

  從前他聽方秉槐提起過，方老先生名叫方闕，是土生土長的棠州人，並且天外樓從前在棠州也頗有聲望，只是後來方老先生因為身體原因，漸漸隱退江湖了。

  自古高人在民間，既然官府指望不上，或許方老先生能夠知道些什麼。

  於是他決定要去拜訪一番，繼續說道：「這路線的問題，或許在下能夠解決，可以讓我先試一試。」

  馮應淮答好，可這天氣問題又該怎麼解決呢？

  他突然瞧見帳篷之中掛著的幾個水袋，那是牛皮做的，用以行軍時候補充水分，基本每個將士都會帶兩個，他又想道這雪花融化之後不就變成了水嗎？於是有些激動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這木炭取火只能管一時，並且行軍途中是不能用木炭取火的，這樣容易引來敵人的注意，不如用木炭將這些乾淨的雪水煮化後注入水袋之中，捂在身上一來可以取暖，二來煮過的雪水也能夠當水喝。」

  他突然起身，然後在帳篷中來回踱步，似乎在思考自己這個計策是否還有別的問題，最後他突然停住，又繼續：「沒錯，沒錯，而且煮水所用的柴火也比炭火少一些，每次可以煮好多水，就這麼辦！來人，傳令下去！」

  江子書此刻心中也難免跟著有些激動了起來，不錯，這確實是個一舉兩得的好方法，從前在玉京城中都是用炭火取暖，什麼手爐、火盆之中都是燃的黑炭，可是這棠州地處偏遠，又一直在下雪，很難找到木材、炭火等物。

  但棠州最不缺的就是雪水，用沸水取暖，確實是個好法子。

  既然已經解決了取暖的問題，他便行禮道：「馮將軍，稍後我便啟程去棠州城中拜訪一位故人，看看他能否獻上一些好的計策。」

  馮應淮點頭道：「好，那便麻煩江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