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烤鴨事件（三）

  且慢二字是誰喊出來的？

  說出來連我自己都不信，竟出自四五個月沒在我面前刷過什麼存在感的晏卿之口。他的聲音太過熟悉，我是不會聽錯的。

  他會出現在福聚德，我一點都不吃驚。沒入宮之前，晏卿、孫郁和我三人隔三岔五的來福聚德打牙祭，晏卿不喜歡吃大蔥，也不喜歡蘸醬，卷餅只包片好的鴨肉和黃瓜條，他喜歡吃原汁原味的東西。

  掌柜的笑著問道：「不知道晏卿大人有何指教？」

  「這個人是三寶公公，我可以作證。掌柜的，把三寶公公的帳記在我那一桌。」

  說實話，晏卿能說出這句話來，我還是蠻感動的。自打我簡單易容後，見晏卿的次數屈指可數。他雖不知道三寶公公就是顏知夏，起碼他還認我這個三寶公公。

  

  掌柜的示意四個凶神惡煞的大漢把我放下來，腳挨著地的那一刻，我頭一次覺得能站著真好。

  晏卿穿著靚藍色綾鍛直裰，束起的發用黑色網巾包住，手拿一把玉扇，腰帶上垂著一個玉佩，一副翩翩公子哥的模樣。

  我行禮後才道：「晏大人，多謝搭救。」

  晏卿唰的一下將扇子打開，道：「舉手之勞不必掛齒。」

  以前我最喜歡看晏卿隨身拿一把扇子，說話之間扇子一開一合，盡顯風流本色，與傳說中魏晉文人的模樣頗為相似，叫人神往。看他打開扇子，扇面上有一支梅花，傲骨卓絕。忽想起皇帝提筆批閱奏摺的模樣，不知道皇帝畫梅花會不會技高一籌呢？

  進宮這些日子，我從未如此主動想過皇帝。意識到自己不自覺的想到皇帝，著實把自己嚇了一跳，忙在腦子裡命令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掌柜的這才轉變臉色，滿臉堆笑說：「老朽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三寶公公，請多擔待。」

  我本來想狠狠地把這個狗眼看人低的掌柜大罵一通，見晏卿在這裡，不好施展，便忍著一肚子的氣道：「無妨，咱家自小就愛與人為善，與人方便，便是與己方便。」

  掌柜的接話道：「三寶公公大人有大量，為了給您賠不是，本店特意贈送半隻烤鴨，望三寶公公能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

  指望我在皇帝面前說好話，門都沒有！我說：「掌柜的，你沒服侍過皇上是不知道皇上的脾性，皇上最不喜人說三道四，福聚德的烤鴨好吃，就算咱家不說，皇帝也還會差人來買。反倒是咱家說了，會惹皇上生氣，沒得弄巧成拙，砸了福聚德的招牌。掌柜的，你說咱家說的對不對？」

  「對對對，三寶公公說得對。我這就催廚房打包烤鴨，絕不耽誤事。」掌柜的說完，就轉身進了後廚。

  不耽誤事？耽誤的時間多了去了，皇帝等到花都謝了，還沒吃上烤鴨。我打定主意，要是皇帝問為何耽擱這麼久，我絕對要如實以告，把這個可惡的掌柜狠狠告一狀。

  看著晏卿如沐春風的笑臉，我感謝道：「晏大人，多謝搭救，要是咱家真被送官，事情鬧大了，咱家丟人不要緊，主要是連累皇上臉上無光。」

  晏卿客氣的說了幾句不用謝之類的話，又好心叮囑我道：「三寶公公，下次出宮記得帶腰牌和銀子，以備不時之需。」

  我回道：「晏大人說得極是，今日咱家出門匆忙，這兩樣重要的身外之物都忘了帶，鬧出了這麼個烏龍，著實讓咱家汗顏不已。」

  晏卿問我：「三寶公公，你為何一人前來福聚德？若是出宮，理應帶幾個侍衛和小宦官，不然也不會弄到這般尷尬境地。」

  帶侍衛和小宦官？這倒是沒注意，說來奇怪，皇帝怎麼不派人跟著我呢？他急於想吃烤鴨，應該派會騎馬的侍衛來買啊，派我這麼一個走路磨磨蹭蹭的貼身宦官來買，豈不是要多等很長時間才能吃到？作為一個吃貨，急於想吃某樣東西，多等一刻鐘都是度日如年般的煎熬，我深有體會。

  皇帝就這麼放心我能迅速買好烤鴨給他吃？他未免也太放心我的辦事能力了吧？聯想到上午探望喬止月時心生的那一番領悟，我怎可生出如此消極的念頭來？

  我叫了一個店小二去後廚催，又跟晏卿說：「晏大人今日出手相幫，如此恩惠，咱家沒齒難忘。回宮之後，咱家會想辦法把那五十六兩銀子還給您。」

  「區區五十六兩銀子而已，三寶公公何必放在心上。一直不曾有機會請三寶公公吃頓飯，那銀子就當是請三寶公公吃烤鴨了。」

  晏卿說不用還，這種小便宜貪不得，萬一哪天晏卿有求於我，用此事要挾我可怎麼辦？能用錢還清的東西我絕不虧欠人情，更何況五十六兩銀子我也還得起。

  我恭敬回道：「晏大人的好意，咱家心領了。只是這烤鴨是皇帝要求買的，咱家自會找皇上討要銀兩還給晏大人。咱家也說不準是什麼時候，總之會儘快還清五十六兩銀子。」

  晏卿大概也看出來我執意不肯抹掉這筆帳，非要還他銀兩的企圖，他說：「三寶公公公事公辦，實在是值得在下學習。下次，在下定要好好請三寶公公吃一頓，望到時候三寶公公不要推辭才是。」

  我在皇帝身邊當差，自然得萬事小心。要是晏卿想利用吃幾頓的功夫收買我，那我不得不提防他。皇帝是我的主子，我只忠於皇帝一人。見掌柜的親自拎著牛皮紙包好的烤鴨走過來，我對晏卿說：「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皇上等急了，咱家得先走一步，後會有期。」

  我料想皇帝肯定不會率領那些侍衛和宦官們原地等待，定是不等我就回宮了。也不知道皇帝的御攆行到什麼地方，我抄了一條偏僻小道，連跑帶跳在巷子裡拐彎抹角的轉來轉去，不多時就來到了宮門口。

  我一摸烤鴨還熱著，讓守宮門的侍衛幫我提一下，拿袖子擦額頭上的汗，又大喘了幾口粗氣，緩過神來，才問：「大哥，皇上回宮了嗎？」

  「早就回宮了，大概半個時辰前吧。」

  皇帝半個時辰前就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