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烤鴨事件（一）

  福聚德是京城著名老字號，沒入宮之前，我常去吃，從京城去福聚德的所有線路我都熟記於心，去吃烤鴨也可以說是輕車熟路。有這麼幾個月沒吃過烤鴨了，離福聚德店鋪還有一百米遠的樣子，我一聞到烤鴨香味，饞蟲被勾起來，實在是忍不住想吃。

  加快步劃來到福聚德店門口，一高高瘦瘦長得有點帥的店小二問我：「客官，您幾位啊？」

  通常來店裡吃烤鴨的都是三五成群，呼朋喚友，最少也有兩個人，我獨自一人前來吃烤鴨，為了避免被店小二看輕，我刻意提高音調，中氣十足，字正腔圓道：「一位！」

  「好嘞，客官您這邊請。」

  店小二引著我進去，我一出現，所有客人都瞠目結舌的看著我。有的人吃的滿嘴流油也不去擦只呆看著我，有的人慢條斯理的吃斜眼瞟著我，還有的人難以置信的盯著我。我長得有那麼難看，引起全店用餐人民的公憤麼？

  並不！

  我自問長相還可以，稱得上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脫下宦官服，就是一個俏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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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宦官服！

  我望著自己一身紅色蟒衣，腳上一雙黑色皂靴，頭上一頂烏紗帽，若有幾分眼色的人，應該能看出來這是本朝有名的內使冠服。平時我並不穿這麼隆重，因今日去英國公府，算是重大事件，便穿了紅色蟒衣。誰曾想，回宮半路上皇帝叫我來福聚德買烤鴨，我早就對自己穿著宦官服在宮中行走習以為常，哪知道今天來福聚德，算是到了民間，大家看我這副打扮就如看怪物一般。

  想當初我可是擠掉了九百九十九人，千里挑一，才成為皇帝的貼身宦官。就算是身子不完整，起碼我也爬到了一個好位置，誰能不給我幾分薄面？真是一群沒見識的人，哼！

  越是人多圍觀，我越不能自亂陣腳，畢竟我此刻代表著宮中宦官的形象，可不能被這些人仗著多一個器官就看低了。

  是以，我昂首挺胸，將雙手背在身後，店小二走在前面，我走在後面，氣勢十足，讓人不敢小覷。

  店中食客似是約定好了似的，全都沉默不語，看著我從店門口走到一張黑漆彭牙四方桌旁落座，我數過了，一共是二十二步。自打我呱呱墜地，今日是頭一次這麼多人圍觀我走秀，我的虛榮心被大大的滿足。

  店小二問我要吃點什麼，我刻意提高聲音說：「一隻烤鴨現吃，另外打包一隻烤鴨給當今聖上。打包的烤鴨要皮脆肉嫩，卷餅、黃瓜、蘸醬、大蔥都需包好，出了任何岔子，咱家可不放過你。」

  店小二笑成一朵向日葵，說：「客官，您稍候片刻。就是您不說，咱們也得把那些東西備齊包好，絕不怠慢，更何況是給當今聖上吃的，咱們絕不含糊。」

  我坐姿端正，將左手擱在左大腿上，右手輕敲桌子。

  周圍食客早已炸開了鍋，議論開來。

  「天啊！當今聖上也好這一口麼？皇宮裡御廚什麼做不出來？御膳房裡養著那麼多人，皇帝還想吃福聚德的烤鴨，可見皇帝也有發饞的時候。」

  皇帝也是人，民以食為天，皇帝想吃烤鴨怎麼了？有那麼吃驚！

  「我們能吃到跟皇帝一樣的福聚德烤鴨，實在是不勝榮幸。」

  切！皇帝也吃福聚德烤鴨，你吃了就能上天，哪來那麼多的榮幸！

  「一整隻烤鴨，皇帝能吃的完麼？」

  這位兄台，你也擔心的太過了吧？吃不完，難道不能倒掉？更何況有我這個專業掃盤機在，怎麼可能浪費！

  這些食客們討論的話題太沒有營養，簡直是污染我的耳朵。我閒著無事，四處打量，一樓的食客們都在拼命吃饕餮大餐，二樓全是包廂雅座，店小二們捧著菜關門進門，忙個不停。也不知道在二樓享用烤鴨美食的人中，有沒有我認識的人呢？

  將全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一遍後，我瞄見盤桌兩個胖子站起來又坐下，坐下還沒兩秒又站起來，好像想做些什麼，又不敢上前。他們的目光始終放在我身上，我就是個皇帝的貼身宦官，又不會吃人，跟我說兩句話有那麼嚇人？長那兩身橫肉，沒長半點膽子，真是白長了！

  我望向他們，雙手抱拳，開口道：「兩位兄台，不知有何見教？」

  那兩個胖子長得模樣很像，我估摸著可能是一對兄弟。他們再也沒了躊躇不前的樣子，端了一盤烤鴨到我桌上，說：「公公，你的烤鴨還沒上，先嘗嘗我們的。」

  我搖搖頭，說：「兩位兄台的好意，咱家心領了。只是皇帝常跟咱家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兩個胖子臉上訕訕的笑著，大胖子說：「公公，聽說皇帝四年不選妃是有不為人知的癖好。皇帝能派你來買烤鴨，說明你與皇帝走的挺近的吧？」

  我不知道他們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想瞎打聽什麼，自報家門道：「咱家是皇帝的貼身宦官，三寶公公是也。」

  小胖子說：「喲，您就是三寶公公啊，可巧了，前兩天剛聽說三寶公公的大名。」

  還大名呢！我反問：「咱家在民間很紅麼？」

  「可不是麼？聽說您協助大理寺破了個案子，大家都盛傳您機智無比。」

  敢情是來拍馬屁，順便挖點皇帝的花邊新聞。我板著臉說：「兩位兄台，當今聖上最不喜人在背後說三道四。那個案子能破，主要是大理寺的功勞。你們切不可亂傳，混淆視聽。」

  他們見我這樣說，覺得甚是無趣，旋即就把那盤烤鴨端走了。

  恰在此時，店小二捧來一盤香噴噴的烤鴨，手指一般長的黃瓜條，青綠的大蔥，黑黝黝的蘸醬，圓白的卷餅，我悠然自得的把烤鴨片、黃瓜條、大蔥、蘸醬放在卷餅上，卷好後，吃了一口，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

  眼見著一盤烤鴨要被我吃光了，我喚來店小二，問：「打包的烤鴨可準備好了？」

  「等客官您結帳的時候再片烤鴨，提前片了怕表皮沒那麼脆。」

  「你現在就叫人片烤鴨，我馬上就吃完了，叫掌柜的來結帳吧。」

  上了年紀穿著一身青色道袍頭戴黑色六合帽的掌柜前來，說：「客官，您一共花費五十六兩銀子。」

  「好說。」

  我伸手去掏銀子，卻發現我根本沒帶銀子出宮，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