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四面楚歌31
2024-09-02 10:31:53
作者: 公子謠言
「大人……」
司徒庭蘭不敢去看崔老那病態的面孔,輕喚了一聲後便低下頭來。
「庭蘭……」
崔老艱難地抬起一雙老眼,長久地落在司徒庭蘭的臉上,隨後又搖搖頭,沒再往下說,閉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
司徒庭蘭也不主動開口,只是靜靜地站在他床前,她心中雖有千言萬語,此刻卻全然梗在喉口,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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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久到司徒庭蘭以為崔老已經睡著了,他便在這時候開口說話了:「我聽聞你這幾過的很是精彩,又是威逼太尉,又是大鬧北鎮撫司,還同錦衣衛的指揮使來往密切,為了知曉你父母兇殺案的真相,你當真是辛苦了。」
司徒庭蘭聽出他言語之中的苛責和痛心疾首,忙搖頭為自己解釋:「不是的大人,我做這些和父母兇殺案沒有關係,都是為了救……」
話音未落,崔老捂嘴輕咳了幾聲,裹挾了幾分怒斥的聲音當即傳來:「咳咳咳!和你父母無關的事,你尚且能做到如此程度,若是和你父母有關,豈不是連皇宮也要鬧上一鬧?」
司徒庭蘭當即啞口無言,雖說崔老這話說的過分誇張,可若是真有那麼一日,只要在皇宮鬧一鬧就能讓父母兇殺案的真相浮出水面,想來,她也是願意豁出自己這條性命去試一試的。
司徒庭蘭的沉默,讓崔老心中的憤怒不免又多了幾分,一雙疲憊的老眼越發的黯淡,仿佛失去了這世間所有的希冀。
他強撐著自己坐起來,見司徒庭蘭忙上前來扶自己,卻只是擺擺手,指向桌上的茶杯,示意她給自己倒杯茶來。
司徒庭蘭忙不迭將熱茶遞到他面前,崔老便捧著一盞茶依靠著牆而坐,重重嘆了口氣道:「庭蘭,我待你如何?」
「大人待庭蘭自然是極好,我心中十分感激,大人雖然時常嘴上嚴厲,可行為上從未對我行過處罰之事,總是百般護著,還教我旁人學不到的東西,我一屆女子能遇上大人這樣的恩師,簡直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司徒庭蘭由衷地對著面前的人表達自己內心的感謝,崔老一雙眼睛落在她臉上,略微有些濕潤,頓了許久,他才張開乾燥的嘴唇,吐出一句話來。
「若是我同你說,我如此這般待你,是事出有因呢?」
司徒庭蘭聞言下意識抬眼看他,不解地略略睜大眼睛,小聲道:「是因為大人心中有公正,見不得女子如此這般弱勢,想要為女子發言?」
崔老沒想到司徒庭蘭會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話來,當即忍不住笑著搖搖頭,無可奈何地用手指對著司徒庭蘭的方向,虛點三下。
司徒庭蘭詫異地繼續追問:「那是為何?」
崔老雙眼微眯,捧起手中的熱茶小小喝了一口,吐出一個長長的氣來,這才開口:「若是我同你說我這般行徑不過是為了彌補自己當年的愧疚,你可能明白我的意思?」
司徒庭蘭聞言一怔,不由得朝父母兇殺案的方向想去,一時之間不敢接話,一雙眼睛不可思議地落在崔老臉上。
崔老抬眼看向司徒庭蘭,聲音輕弱卻異常堅定:「雖然你可能不會相信,當年的事情對我而言不過是一個意外,可對於你的父母家人而言,卻是天大的災禍,我本無心做到這等程度,只是命運萬般不由人,庭蘭,你願意相信我是無心之過嗎?」
一句輕飄飄的無心之過,如何能讓人輕易信服?
司徒庭蘭站在原地,雙腿忽然如被萬蟻啃噬一般,動彈不得,這種感覺逐漸朝上半身湧來,直到麻痹她的天靈感。
她不是沒有想過崔老口中所言的這種可能,在無從得知真相的那些日子裡,他的腦子裡幾乎閃過千萬種荒誕的想法,可當她真的從崔老口中聽到這話的時候,還是不受控制的傻眼了。
一顆心在寂靜的房間裡強有力的跳躍著,司徒庭蘭漸漸握緊了拳頭,整個人逐漸僵硬起來。
崔老又嘆了口氣,再度開口:「庭蘭,你不必再查了,我今日便直接告訴你,你的父親和母親都在都察院做事,有監察百官的職責,是我一著不慎,被你父母拿捏了把柄。我是你父親的老師,自然想讓他在這件事情上寬容一二,奈何你父親是個十分頑固之人,無論我如何求情,他都不肯退讓半步,非要將我手中的把柄交上去。我出於無奈,想找個由頭將你父母調離洛陽,故作做出山崩的假象,好趁機奪走你父母手裡的絕密卷宗,讓你父母受到苛責並離開都察院,沒想到山崩一事沒能很好控制,反倒害的你父母和其他家人命喪當場……」
說到這裡,崔老猛烈地咳嗽起來,他捂著嘴的手略微一松,司徒庭蘭便看到了點點血意,她控制住下意識就要上前的身子,十分僵硬絕情的站在原地不動。
崔老便在這時候擦擦嘴,抬起一雙眼睛,繼續往下說:「你父親到底是我的學生,我十分看重他,從未想過要取他的性命,這些事情實在是我的意料之外,如今我已病入膏肓,撐不了多久了,庭蘭,我想得到你的原諒,可以嗎?」
司徒庭蘭聽到這裡暗暗咬牙,若是其他人說出這番厚顏無恥的話來,她肯定不受控制的衝上前去將他狠狠揍一頓,可偏偏面前的人是崔老,是自己這些年來一直敬重如老師一般的崔老,她如何能下手?
崔老見她不說話,又繼續道:「事到如今你已然知曉真相了,就沒有任何必要繼續往下查了,因為關於你父母的所有卷宗,都被我用錢收買相關人員後燒掉了,你哪怕再查個三十年,也查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
司徒庭蘭有些控制不住地抽抽嘴角,忍不住開口道:「所以大人當場願意讓我留在刑部,也是因為我父母的關係?」
「是。」崔老點點頭,肯定道。
司徒庭蘭一雙眼睛狠厲起來,卻仍舊不敢去看崔老,只是低頭狠狠盯著他的鞋靴,大聲道:「可是我不會原諒大人的,做錯事情的人就應該承受剜心一般的折磨,日日夜夜,朝朝暮暮,永無止境,大人若是想在我這裡得到心中的解脫,絕無半點可能,即便大人對我有恩,可在這件事情上面,大人若是承受得住我想說的話,那便只有字字誅心的謾罵!」
崔老聽到這話又猛烈的咳了起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外頭登時傳來小古板擔憂的聲音:「大人,大人你沒事吧?司徒庭蘭,你是不是又在大人面前說了什麼難聽的話,把大人氣成這個樣子?」
司徒庭蘭自然沒有搭理小古板,小古板見無人回應他,心中不免異常擔憂,忙不迭開門沖了進來,卻見崔老吃力地捂著嘴咳嗽,一邊還拼命對他揮手,示意他趕緊出去。
小古板雖然擔心,卻也沒有辦法,只得咬牙出去,重新將門帶上。
司徒庭蘭等了好一陣,等崔老喝了茶緩和下來,才繼續開口:「想來大人這麼多年過得如此瀟灑快活,也絲毫不在意當年的那樁慘事才對,我可從未見過大人在何時何地失神之時露出過半分內疚不安,如今半截身子快入土了,才說出這般假惺惺的話來,我也實在看不懂大人的意思,難不成還應了那句古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崔老聞言顫顫抬起手來,伸手抓住司徒庭蘭的手腕,一雙眼睛直直地落在面無表情的司徒庭蘭臉上:「因為你我共處多年,每每看見你,我總是想起你父親當年在我手下做事的樣子,便不由自主地想起當年的事情,我想彌補你,彌補當年對你父親犯下的錯,我不願你繼續飛蛾撲火一般往下查。你說的沒錯,我如今的確半截身子入土了,所以我願意告訴你當年的真相,好讓你及時止損,若你心中氣不過,大可直接對我下手,讓我今日便了結了。」
聽到這樣一番話,司徒庭蘭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一個快死的人告訴她,他就是當年父母慘案的罪魁禍首,只要她伸出手去,就能了結他的性命。
可這對司徒庭蘭而言,並不是宣洩仇恨的辦法,一個燈盡油枯,支撐不了多久的人,現在死和過陣子死,有什麼區別?
倘若自己真的下手,反倒平白無故沾了條人命,徒增殺戮,守在是沒有這麼做的必要。
更何況,當事人並無任何真心愧疚之意,她又如何暢快的起來?
曾經想過無數次一定要報仇的心,這時候仿佛死了一般,渾身上下的力氣都消散的乾乾淨淨,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並無別的話可說,倘若你心中能有一分內疚之心,你早該陷入罪惡的泥潭,活活將自己熬死了,如今還說這些虛偽的話做什麼,我是不會領你的情的。」
司徒庭蘭說到這裡,話題忽然一轉:「你不是害怕自己的把柄被揭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