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瘋子

2024-08-31 07:23:08 作者: 噗爪

  這事兒說來也憋屈。

  大概世上很多事都要遵循墨菲定律,越是不可能的糟糕情況,越有可能發生。

  謝垂珠在街上買了糖人哄桓不壽。

  又在街頭照顧賣花姑娘的生意,懷裡捧了一大束桃枝。淺白的粉紅的花苞欲綻未綻,即便臉上蒙著紗,也頗有幾分人面桃花相映紅的調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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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累了想休息的時候,看見一家新開的茶肆。

  名字很有意思,叫做問前生。

  謝垂珠路過往裡面望了一眼,覺著裝修陳設也很不錯,瞧著挺溫馨,和夢覺茶肆那種一看就很富貴的地方不一樣。淡淡的茶香漂浮口鼻間,勾得人口渴。

  謝垂珠便帶著桓不壽進去了。

  為了方便,她直接上了二樓臨窗雅間。點了壺茶,店夥計又來笑盈盈地推薦招牌餐點。剛把人打發走,就聽到樓外有鈴鐺作響。

  叮——叮——叮——

  聲音很有節奏,不緩不急。

  謝垂珠無意中向外瞥了一眼,望見街面上有個踽踽獨行的老人。駝背,白髮,一手敲著竹杖,一手搖著銅鈴。

  看穿著打扮,像個遊歷道士。

  謝垂珠本沒有太在意。她一邊尋思著餐點什麼時候能上桌,一邊啜飲杯子裡的茶水。

  怎知身旁捏著糖人發呆的桓不壽,緩緩站了起來,毫無預兆地翻窗躍了下去。

  這茶肆說高不高,但窗口離街道也有幾丈距離。桓不壽落地之後,全無停頓,追著前面的老人去了。

  謝垂珠起身想喊人,手掌撐住案幾,突然頭暈目眩,口不能言。

  她看不清窗外明媚的景色。

  也聽不見夥計趕來的問詢。

  地面仿佛在上升,頭頂的紅木樑扭曲成鮮艷的綢緞。

  謝垂珠就此倒下,人事不省。

  再睜眼,周圍的陳設已經變了。變成一處清雅又靜謐的屋舍。說清雅似乎也不合適,因為四周牆壁都掛著字畫,字幅乍一看無甚特殊之處,都是些流傳於世的詩文。但仔細辨別,就會發現,每一首詩文都含有垂珠二字。

  幾歲開花聞噴雪,何人摘實見垂珠。

  建木滅景於千尋,琪樹璀璨而垂珠。

  玉堂虛,細霧垂珠佩。

  日日不見,百般相思垂珠淚。

  除了這些字幅,剩下的就都是畫。

  人物畫,各種姿勢各種裝扮的女子,衣袂飄飄氣質安靜,然而都沒有臉。

  真是詭異他媽給詭異開門,詭異到家了。

  最詭異的是,醒來的謝垂珠看見了聞溪。褒衣博帶,墨發垂肩的聞溪。

  他就坐在自己對面,溫潤修長的手指撫摸著一根暗紅的軟鞭。鞭身如蛇鱗細膩精緻,泛著微涼的光。

  姣好的容顏不見情緒,難以分辨喜怒。

  謝垂珠第一感覺是自己要完。

  他爹的,早知如此,那個晚上就不該輕易放過聞溪。給他用虎狼之藥,直接弄得神志不清是最好的。

  如今自己落到他手裡,少不了丟一條命。

  謝垂珠心裡罵了無數髒話。此時聞溪側過臉來,看著榻上的她,開口道:「好久不見。」

  謝垂珠寧願此生不復見。

  她扶著暈眩的腦袋坐起來,吸著涼氣回道:「聞郎君好手段。」

  聞溪搖頭,沒有辯解什麼,伸手扶了她一把。

  手掌碰到胳膊的剎那,謝垂珠下意識側身躲避,眼中滿是警惕。

  聞溪望著她,沒有錯漏任何一個微表情。

  「倒也不必如此忌憚我。」

  他笑起來,嗓音溫和,「我若決意不放過你,你現在怎可能好端端地坐在這裡。」

  得罪他的人,全都死無全屍。

  好一點的,也剜眼割舌打斷腿,或者扔在教坊里日日受磋磨。

  謝垂珠搞不清楚聞溪的意思,皺著眉頭看他。

  那天晚上,她給他餵了藥,按理說他的記憶並不清楚。但究竟記著多少事,哪些事,謝垂珠完全沒底。

  她憑著一腔冰冷的怒意,不計後果地報復了他。

  現在聞溪要報復回來嗎?

  「小珠兒。」

  聞溪再度伸手,冰肌玉骨的腕子懸在空中,「你看,我這手廢了。滿牆的字畫,空有形體,卻無風骨。」

  謝垂珠看到了他腕骨附近的傷疤。

  扭曲,猙獰,像一條淡粉色的蚯蚓。

  「問渠廢了。」

  聞溪輕聲道,「你開心麼?」

  謝垂珠抿了抿嘴唇,移開目光:「不是我乾的。」

  「嗯。」

  聞溪依舊很平靜,「小珠兒,你開心麼?」

  短暫的寂靜過後,謝垂珠微微點頭。

  聞溪便漸漸彎起了眼眸。

  「我喜歡看你開心的模樣。開心的,發怒的,像鮮活的雀兒。」

  謝垂珠轉移話題:「你綁我來,究竟想做什麼?」

  聞溪恍若未聞。

  「我也希望自己能開心點。」

  他試圖撫摸她的臉頰,指尖剛蹭到皮膚,就被躲開了。謝垂珠倏然撲來,將他按倒在榻,亮了刃的匕首緊緊貼著玉白的脖頸。

  「別想再拿捏我。」

  謝垂珠冷聲威脅道,「我知此事必不能善了,但你這般傲慢大意,竟敢與我獨處一屋,就該做好被挾持的準備。」

  聞溪仰躺著,濃墨般的長髮散落在身下,桃花眼微微睜大,似是愕然。

  「你要殺我麼?小珠兒?」

  謝垂珠當然不能殺。

  鬼知道屋子外面是什麼情況。

  「你不會殺我。」

  聞溪自問自答,起伏的喉結幾次碰到刀刃,薄薄皮膚被割出一條血線。

  「你喜歡我。」

  謝垂珠:?

  啥?

  她覺得這個聞問渠有點魔怔。

  「你說什麼屁……」

  「小珠兒。」

  聞溪不顧喉間匕首,伸手攬住了她。俊美的容顏顯露笑意,眼眸繁星點點,情意綿綿。

  「你的翅膀長好了。但是我還不行。你得負起責任來,得讓我也開心。」

  謝垂珠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瘋話。

  為了避免鬧出人命,她不得不撤開匕首,往後縮。

  聞溪傾身而上,一隻手摸到旁邊的軟鞭,往謝垂珠手裡塞。

  「或者讓我痛。」

  「你知道怎麼做,對不對?」

  瘋了。

  瘋了。

  謝垂珠推了聞溪一把,力氣有些大。正要逃出門去,膝窩突遭襲擊,不聽話地跪了下來。

  「……」

  狗日的,時隔幾年,她又挨了他袖間弓弩的暗算。

  謝垂珠回過頭來。

  俊美高大的青年下了榻。大概是方才攔人倉促,使力過度,他的雙手始終在微微顫抖。拿起軟鞭,又鬆脫在地。

  於是謝垂珠眼睜睜看著,聞溪俯身,張嘴咬住了軟鞭的柄。

  他四肢撐在地上,一點點靠近她,像危險又臣服的仙人。用紅唇銜住的鞭子,逐漸送到她面前。

  聞溪的眼尾暈著動人的紅。

  他靠近她,親近她,把傷人的武器送給她。

  小珠兒。

  他的眼神在無聲說話。

  讓我痛,或讓我歡喜。

  讓我感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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