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髒

2024-08-31 07:22:11 作者: 噗爪

  被打折過的雙腿,雖然恢復較快,但仍然沒有多少力氣。左邊膝蓋與右邊的小腿,還纏著細麻布,裡面裹著千金難買的貴重藥膏。

  謝垂珠如何不能察覺這些異狀。

  她取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挑開聞溪的褲管。鋒利的刀刃割裂絹帛,發出利落乾脆的響聲。蒼白蜷曲的小腿露了出來,包裹著麻布的膝蓋也露了出來。

  可是刀刃仍未停止。

  它持續向上,將褲管徹底割成幾條破碎的布條。

  

  如此一來,聞溪的軀體幾乎毫無遮掩,盡數暴露在謝垂珠眼前。

  她在羞辱他。

  她一個女子……毫無廉恥的……像對待賤奴一般,羞辱他。

  「腿受傷了啊。」

  謝垂珠興致缺缺,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膝蓋,果不其然換來忍耐的吸氣。

  「看樣子還能治好,否則你也不會有心氣兒到處亂跑。玩跟蹤民女的無聊把戲。」

  她說得對。

  聞溪閉上眼睛,仿佛要封閉自己的感知。

  但謝垂珠的言語實在尖銳,不由得他不聽。

  「玟玟,跟我說說,那些人怎麼欺負你的?」她的語調含著好奇,「他們為何要對你下手?雖然我知道你很招恨,不過,肯定是哪個遭了殃的士族來報復你,對吧?讓我猜猜……盧氏?不對,盧氏膽小慎微,沒這本事。那就是黃氏?啊,看你反應,似乎也不是。」

  謝垂珠接連猜了幾家,「總不該是顧氏吧?顧氏餘黨要動手,你竟然還能活著?」

  聞溪不肯吭聲。

  謝垂珠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眼角都滲出了淚水。

  「那你應該高興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她說完這句,不覺出神片刻,喃喃自語,「司芩可沒這樣的福分。」

  聞溪眼睫顫了顫。

  他不明白她為何提到司芩。

  但他知道,司芩是死在寧成手中的。無所倚仗的天子,性命與草芥無異。

  謝垂珠很快調整了情緒,拖著聞溪的頭髮,將他拽到一面立鏡前。她也不怕點燈照明,這地界鬧出點奇怪的動靜,鮮少有人會注意。

  以前在南風館打工,館裡的教養公公馴服小倌,旁人都不會過來打攪。

  「玟玟,你看一看自己。」

  她說,「看看自己……現在像不像南風館裡的公子?」

  聞溪不肯睜眼。

  他受盡了侮辱,怎料謝垂珠還不罷休。

  她竟然將個冰冷光滑的柱狀物塞進他手裡,輕聲細語道,如果他不睜開眼睛,就在他身上試試新的東西。

  聞溪竭力摸索著這玩意兒,不過片刻,已是臉色煞白。

  手一抖,冰涼沉重的玉石砸落在地,骨碌骨碌滾遠了。

  他如她所願,睜眼望向鏡子裡的自己。

  然後被裡面那個陌生狼狽的男人刺激得呼吸不暢,彎著腰開始嘔吐。先是乾嘔,後來便吐出了黏糊糊的黃水。

  聞溪有潔癖。

  嚴重到可怕的潔癖。

  他還很講究,恐怕是成晉朝最講究的貴公子。

  衣物要日日薰香,腰間的配飾從不重樣。髮帶,袖紋,鞋履的款式,全都仔細搭配,不肯降半分的格調。喝百金一壺的茶,對弈的棋具也選用珍貴的玉料。

  現在他像個最下賤的賣身男奴。

  渾身的皮膚都暈著紅,然而卻不是發病的紅。

  斑駁交錯的鞭痕印在胸腹,像條條綻開的梅枝。

  謝垂珠蹲坐在他背後,托著腮笑得無辜又清甜。

  她說:「玟玟,你看起來好髒啊。」

  殺人不過誅心。

  ***

  清承殿內。

  年少的天子將卷宗推搡在地,然後拖著清秀的婢女上了龍榻。

  尖叫和咒罵混雜在一起,很快變成低低的哭泣與喘息。桓烽剛進內殿,見到這景象,隨即低頭轉身,候在屏風外頭等待。

  一炷香,兩炷香。

  桓烽聽得有些不耐煩,摸著鬍髯高聲咳嗽。

  榻上的動靜漸漸平息下去。

  過了一會兒,才傳來小皇帝嘶啞的話音:「是司徒麼?」

  「是臣。」桓烽動也未動,「陛下召臣前來議事,臣來得不巧。」

  倒不是他故意要攪天子的興致。

  清承殿本是議政之所,哪個皇帝也不會在這種地方和嬪妃胡來。況且,他是奉詔而至。

  這皇帝……

  真是教人瞧不上。

  桓烽舌尖抵著牙齦,意義不明地笑了笑。

  「陛下,要臣迴避麼?順便叫總管公公進來……」

  「……不必了。」裡面的人頓了頓,「你進來罷。」

  桓烽繞過屏風,看見司景元已經披上衣袍,坐在案幾後面。榻上的婢女衣不蔽體,半截裸露的胳膊無力垂下,已然沒了動靜。

  借著燈火,桓烽赫然注意到,她脖頸間有觸目驚心的紅腫淤痕。

  「啊……讓司徒看笑話了。」司景元煩躁地抓抓頭髮,緩慢吐氣,「朕不是故意的,心情不好,一時沒收住。」

  這可不是「一時沒收住」能解釋的光景。

  桓烽掩住眼底精光,試探著詢問:「火氣旺盛恐傷龍體,陛下以前可有類似情形……」

  「不,沒有!」

  司景元下意識辯解,含含糊糊地補充道,「……有過一次,內侍幫朕處理了。相父暫且不知此事,還望司徒莫要聲張。免得他動氣責備朕。」

  桓烽躬身行禮:「臣豈是那等搬弄是非熱衷宮闈之事的小人。」

  他唇邊噙著陰冷的笑。

  若是謝予臻知曉自己養了這麼個崽子,恐怕不止是動氣責備了。

  「陛下日夜操勞,情郁於中,偶爾想要放縱一下,何過之有?」桓烽言之鑿鑿,抬頭時表情已經帶了明顯的擔憂,「臣願意為陛下分憂。這婢子就由臣來處理罷,往後……往後陛下若是想找些舒暢筋脈心肺的興致,臣也願效犬馬之勞。」

  話說得格外明顯,不怕小皇帝聽不明白。

  司景元眼睛亮了亮,當即起身,握住桓烽的雙手。

  「司徒愛卿……」

  他情真意切道,「愛卿教朕頗為感動。」

  桓烽用力回握了司景元的手。

  「本分罷了,臣只願陛下日日自在,日日快活。畢竟陛下……是我成晉朝的陛下啊。」

  兩相對視,多少隱晦的試探藏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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