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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過度純情

2024-08-31 07:21:20 作者: 噗爪

  葉隨不置一詞。

  聞琛之案,若是涉及門閥爭鬥,桓宴的確是最大的嫌疑人。

  但桓宴想要殺聞琛,何須弄得如此麻煩。而謝輕舟,哦,這個真謝輕舟和聞琛根本沒有往來,謝氏和聞氏如今關係也好得很,沒道理殺人。

  至於謝輕舟的小僮……

  葉隨沉吟著,正好有人從花樓出來,附耳低語。

  他眼睛一亮,臉上露出陰慘慘的笑容:「此話當真?」

  

  「當真。」對方語氣確鑿,「這處的鴇母招了,聞琛每次過來,點的都是尚未接客的女童,年級最大也不超過十三……」

  葉隨嗤笑:「沒用的老東西。」

  周圍的下屬不免有些緊張,偷偷張望四周,確保沒人聽見廷尉的話語。

  成晉剛剛南遷那會兒,因為世道太亂,百姓傷亡多,所以朝廷頒布了許多律令,要求未婚男女儘早成家養育子嗣。民間便興起早婚之風。

  後來世道安穩了些,便有士大夫主張推遲婚娶的年紀,所謂修齊治平,男子尚不通曉修身的道理,如何明白家國之重,又如何教養後輩子嗣。況且女子早育風險極大,常有懷胎身喪之悲。

  總之議論了一段時日,後來便定了女子及笄之後方可嫁人。

  過了三四十年,如今女子及笄不嫁、男子二十來歲尚未成家,也算不得什麼稀奇事了。譬如聞溪,今年二十有六,身邊連個通房都沒有,竟然被世人稱讚為清心寡欲,不慕紅塵;而國相謝予臻虛長聞溪三歲,日子過得冷冷清清的,也沒人猜測他是不是有啥隱疾。

  畢竟謝予臻說過,天下未定,何以成家。

  這話感動了一大批年輕士子,直接導致不愛成婚的人更多了。

  再說聞琛。

  聞琛是聞溪的叔父,有家有室,良妻美妾,雖不像司徒桓烽那樣懼內,卻也有個儒雅清正的好名聲。他要真喜歡狎妓也就罷了,可這挑人的口味……真真可笑。

  葉隨嘆氣:「我若是個正直的君子,就該唾他一口,罵聲噁心。」

  然而葉隨並非君子。

  他只是個有施虐欲的酷吏。

  「查查這謝輕舟的小僮罷。」葉隨吩咐下屬,「注意些,莫要驚動謝輕舟。有眉目了再抓人,免得又鬧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沾著個謝字,葉隨不得不小心行事。

  誰讓陽郡謝氏已經權傾朝野,而廷尉早就成了尚書台下轄的官署。

  ***

  謝垂珠回到問柳巷時,家門大開,謝輕舟和外頭的桓宴大眼瞪小眼,也不知對峙了多久。

  再一看,桓大將軍手裡拎著個食盒。他佇立門前,薄唇緊抿,一副不肯退讓的樣子。

  謝垂珠讓邢望歌和勾奴先進門,抬頭仰望著這人英俊硬朗的側臉輪廓,問:「將軍怎麼又來了?」

  桓宴轉頭,眼底泛起些微亮光。

  「我……點心做多了。不想浪費。」

  說話語氣乾巴巴的,一聽就是藉口。

  謝輕舟笑得很客氣:「桓大將軍非要將食盒送交阿珠,我解釋阿珠不在家,他便不肯走。將軍現在信我了?」

  桓宴垂著眸子,專注地望著面前的謝垂珠,道了聲抱歉。

  謝輕舟:「……」

  道歉都不給個正臉。

  謝垂珠眼見聖僧佛子的脾氣要被磨到崩潰,趕緊把人勸走,獨自應對桓宴。

  「阿珠姑娘。」

  周圍一沒外人,桓宴就將食盒遞了過來:「你接著。」

  謝垂珠不接。

  她其實已經有好些天沒見過桓宴了,以為這人徹底放棄,沒曾想這會兒故態復萌。

  「將軍忘記我們說過的話了麼?」謝垂珠委婉提醒,「莫要讓阿珠為難啊。」

  桓宴沉默了一會兒,右手懸在半空,遲遲不肯收回。

  他的嗓音有些沉悶。

  「今日,陳副將的妻子送了許多精緻的糕點,是她親自做的。」

  「同袍都很羨慕,說,摻了情意的飯菜點心,會讓人心中歡喜。」

  「我也希望你歡喜。」

  所以,就做了點心麼?

  謝垂珠看他。

  在微紅的燈光下,桓宴的手指纏裹著細麻布,想是受了傷。

  他征戰多年,日子自然過得不會太富貴清閒。但畢竟是桓榮之子,身份矜貴,怎可能熟悉庖廚之事。

  謝垂珠停頓了下,問:「是什麼點心?」

  桓宴臉上難得閃過一絲不自在:「糖包子。」

  入門甜點,難度極低。

  謝垂珠沒吭聲,他便絞盡腦汁緩和氣氛,一邊解釋一邊打開盒蓋:「我做得還可以,不難吃。」

  蓋子掀開,裊裊熱氣升騰而出。頂層擺著的幾隻白胖包子映入眼帘。

  謝垂珠拿手帕墊著,揀了個糖包,咬了一小口。麵皮發酸,不夠鬆軟,但裡面的糖水尚未凝固,流淌在舌尖處,一陣發膩的齁甜。

  若是早些年,她很不喜歡這種味道。

  但現在她偏好甜膩的食物,品嘗著熱騰騰的糖包子,瑟縮寒冷的身體逐漸暖和起來。燕侯的事仿佛變成了遙遠的夢,喉間難以消散的血腥氣也被壓了下去。

  「……很好吃。」

  謝垂珠沖桓宴笑了笑,「將軍手藝很好。」

  夜裡燈火迷濛,她的五官曖昧不清,唯獨一雙眸子水亮水亮的,看得人心臟怦怦亂跳。

  桓宴動作僵硬地把食盒塞到她手裡,訥訥道:「還有很多。不夠的話,我再帶來。」

  謝垂珠:「……我哪裡有這麼好的胃口。」

  但桓大將軍已經轉身走人,背影很是利落,如果沒有同手同腳的話。

  謝垂珠拎著沉重的食盒,默然片刻,壓著嗓子喊道:「你不要再送東西過來啦!」

  桓宴只當沒聽到。

  他回了隔壁宅院,來到一片狼藉的後廚。裡面根本沒法看,砧板攤滿了各種失敗的糖包,麵粉灑得到處都是,灶台還有許多可疑的燒灼痕跡。

  下廚只是臨時起意。

  受了副將妻子的啟發,憑著一股子衝動,在廚房裡忙活了大半天。期間,幾個兄弟忍不住打趣說笑,被他一個接一個踹了出去。

  做點心登門拜訪什麼的……其實不應該。

  他知道不應該,但還是抱著僥倖心理,把那些個賣相還行的包子放進食盒,去敲隔壁的門。

  也許她並不喜歡,也許她覺得麻煩。

  桓宴做足了心理準備,然而結果比他預想得要好。

  好太多了。

  他倚著廚房的門,表情冷冷淡淡的,身體卻好似飄在半空。眼前只剩謝垂珠眸子彎彎的模樣。至於她穿了什麼,裝束如何,一概沒注意。

  「阿珠……」

  桓宴低聲喚著,剩下的話語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笑起來……

  真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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