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燈會
2024-08-31 07:21:22
作者: 噗爪
燕侯的屍首,是半個時辰以後被發現的。
事情鬧得很大,正好葉隨在附近,第一時間趕到廢棄小院,被堂屋裡濃烈的腥臭氣熏得直打噴嚏。
「呸,真臭。」
本章節來源於𝗯𝗮𝗻𝘅𝗶𝗮𝗯𝗮.𝗰𝗼𝗺
他不顧燕侯隨從憤怒神色,將內心的感受實實在在說了出來。
葉隨畢竟是廷尉,平時被幾個大世家壓著,脾氣越發尖刻。這燕侯,在他眼中左右是個酒囊飯袋,投胎撞大運的廢物。他得罪便得罪了。
吩咐下去追查兇手,順便把屍體抬回官署,葉隨擦擦染血的手指,莫名又想起街上遠遠瞥見的「謝輕舟」。
「是巧合麼?」
葉隨嗤笑。
無論是不是眼花,說起來,好幾樁命案,都和謝輕舟這個名字有關。真真假假,鬧不分明。教人覺得怪有意思的。
真的……想繼續鑽探一番。
謝垂珠拎著食盒回臥房,挑揀著吃了幾個,便沐浴洗漱,暖暖身子祛除寒氣。也許是心理作用,她總覺得身上籠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兒。
擦乾頭髮後,謝垂珠去找邢望歌,想陪陪她。這種關鍵時候,就怕她想不開,弄出點兒什麼來。
但邢望歌不肯見面。
「阿珠,你放心,我沒事。」邢望歌隔著窗子說話,聲音含著沙啞的哭意,「我挺好的,就覺著好輕鬆,像重新活過來一般。你回去罷,讓我自個兒呆一個晚上。」
謝垂珠捏緊手指,低聲說好。
她不清楚她經歷過多少苦難,只希望以後的路能走得平順些。再也不要受委屈,再也不要被人欺負傷害。
這天晚上的事情成為了一個秘密。
官差滿城搜尋殺害燕侯的嫌犯,但始終一無所獲。還有人暗地裡慶賀稱讚,直罵燕侯死得好,這種惡霸不知欺辱多少女子,害死多少無辜性命,早該下地獄受刑。
亦有人忍不住道:「若壽安公主也出事,才算老天有眼呢!」
新帝登基後,壽安公主還享受著她的富貴身份,只是從皇宮搬了出去,氣焰也不如以往囂張。很多時候,她都安靜地呆在公主府,沒出來鬧什麼么蛾子。
顧氏倒了,司芩也沒了,壽安的底氣自然不足。
但據公主府的奴僕說,這位公主依舊改不了陰狠善妒的性子,時常打罵僕從,動不動就發瘋。尤其是今年年底,江州刺史林喧回到都城建康,大概是接了命令,推著輪椅進府拜見壽安,反倒被打出來,衣襟潑了淋淋漓漓的菜湯。
人們便更加厭惡她。甚至編排了許多粗俗的段子,把她描述成一個醜陋扭曲的可憐玩意兒,主動獻身都沒男子願意多看一眼。
羞辱一個女子,大抵都要從這檔子事上做文章。
壽安公主當然聽不得自己被編排,大張旗鼓抓了幾次人,後來便沒誰敢隨便亂說了。只是背地裡,仍然對她多加諷刺挖苦。
***
元宵當天,謝予臻陪著老夫人用過晚飯,回去時路過謝垂珠住過的院子,駐足片刻,沒有進去。
他就站在路口,注視著緊閉的院門。
自從謝垂珠失蹤,這院落便顯得更加蕭瑟。僕從大多遣到別處,剩下的人也鬧不出什麼動靜。謝予臻每次路過時,只能望見一片幽暗死寂。
很久以前,當謝垂珠假冒堂弟,住在這裡時,深夜窗欞往往亮著燈火。他從宮城回來,帶著一身揮之不去的疲憊,抬眼看到那隱約顯露的微光,便覺著心裡多了幾分滿意。
說起來,二人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謝予臻的確將謝垂珠放進了心裡。
把她當懂事的幼弟,一點一點悉心教導,希冀她慢慢成長起來,煥發自己的光采。
他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更沒想到,和她發過一次脾氣,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謝予臻喉頭髮堵,胸腔里堆積著沉重的鬱氣。
院門恰巧被推開,滿臉疤痕的香芹走出來,見到出神的謝予臻,不免愣了一愣,連忙行禮:「大人。」
謝予臻視線微動,注意到香芹身上嶄新的衣裙:「你要出去?」
——謝垂珠刺殺顧銘之失敗,住在聽風閣以後,便再也沒回來。她的婢女香芹,不尷不尬地留在謝宅,哪裡也沒去。
後來謝垂珠出事了,謝予臻顧念著這個婢女孤單可憐,就照舊安頓在這院子裡,打掃屋舍照顧花草什麼的。
「是要出去。」香芹低著頭,窘迫地揪緊了裙子,「今晚有花燈,奴婢想去看看。」
謝予臻沒拘束過她的行動,聞言淡淡嗯了一聲,揮手放人。
他回到蘅院,坐在書房翻了一會兒文章,被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聲鬧得頭疼,乾脆去臥房休憩。
世俗的熱鬧,捂不熱冷淡的心腸。
而問柳巷裡,裝扮好的謝垂珠已經推著謝輕舟的肩膀,笑著鬧著往外走。這位深度社恐的宅居公子,無奈地邁動腳步,聲調溫和:「阿珠,莫推我,我自然要隨你們去的。」
晚上逛燈會的人多,他怎可能放心幾個未成家的姑娘出去瘋玩。
好歹自己是個男人,雖然外表文弱,總能幫她們減些不必要的麻煩。
邢望歌牽著勾奴,謝垂珠推著謝輕舟。這家子人高高興興出了門,先到青雀街玩,然後乘車前往城東。那邊更熱鬧,滿街都掛著樣式各異的花燈,每盞燈還有標記,曰某某家某某戶。
「有評選呢,哪家的花燈最受歡迎,再過一個時辰就知道了。魁首有獎賞,官家的錢。」
爆竹聲此起彼伏,邢望歌貼著謝垂珠的耳朵解釋,「我們再往前走走,有燈謎猜,猜中也有獎,今年還是夢覺茶肆做東。」
聞溪一年到頭閒出屁,各種民間活動都少不了他的份。
勾奴早被街邊攤販售賣的糖人吸引,拽著邢望歌過去買。謝輕舟碰了碰垂珠的手背:「你要猜燈謎麼?」
謝垂珠仰頭觀賞著漂亮的花燈,她和邢望歌一樣,臉上蒙著面紗,漆黑眼眸流光溢彩。
「不想猜。」謝垂珠慢吞吞道,「不稀罕夢覺茶肆的彩頭。」
旁邊正好有個讀書人聽見對話,驚異扭頭:「今年頭獎可是兩匣足金,以及清夢君的畫作!你不想要?」
謝垂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