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一回合
2024-08-31 07:21:00
作者: 噗爪
這怎麼能叫沒有責任呢?
桓宴不明白。
他問:「阿珠姑娘已有心上人?是謝輕舟?」
謝垂珠搖頭:「我與他確為兄妹。箇中原因不便告知,也請將軍莫要打探。」
桓宴沉默了一會兒,點頭。
再問:「那麼,是否厭惡我一介武夫,全無風雅?」
謝垂珠否認。
「我曾經對姑娘講過,家中尚有兄姊,父母對我的婚事無甚挑揀之意。姑娘也不必顧慮什麼門當戶對。」
難為他說這麼長一段話。
謝垂珠道:「將軍著相了。」
「著相?」
桓宴微微蹙起眉心,專注而不解地凝望著她。他有張刀刻斧鑿的臉,不若都城男子儒雅精緻,卻英俊利落,眼底沉澱著寒冷沉靜的光。
謝垂珠前世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建康城的大街上。百姓伏跪,天子執酒,他挾裹著滿身的煞氣走來,融融春日化不開眉眼間的風雪。
桓宴回朝,是為奪權。
與謝氏爭,與聞氏斗。謝垂珠被沉塘之前,隱隱聽聞他已脅迫天子,不日或可取而代之。
「昔日我假扮男兒郎,與胞弟逃離臨安。路遇馬賊,為保住性命,假冒陽郡謝氏族人,向將軍求救。後來又蒙受將軍照顧,護送一路。」謝垂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將軍懷疑我身份,出於大局考慮,才要當場驗身。將軍並不知曉我實為女子,當時的意外只算冒犯,如何需要負責餘生?」
桓宴並不苟同:「你尚未及笄,便被我……」
「將軍。」謝垂珠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胸膛。「紅塵滾滾,皮囊無尊卑疏異。看了一眼便要娶,是什麼道理?」
桓宴從來不愛聽這等玄妙言語。他只覺得被謝垂珠戳碰的胸口生出細細麻麻的癢意,耳根子都有點發燙。
面前的姑娘收回手指,托著下巴笑容懶散又漫不經心:「嫁娶之事,本就該你情我願,是愛之深,情之切;若是沒有情愛,那也有別的奔頭。譬如共擔風雨,求個日子順遂。」
桓宴手指蜷緊。
他說:「我明白了。阿珠姑娘不喜我,也對我無索求。」
談話宣告終結。
謝垂珠親自把人送至門外,道聲將軍慢走。
她望著桓宴走進隔壁宅院,才關上大門,撫著心口舒了老大一口氣。
「嚇死我了,幸虧沒跟我索要金玉鐲子。」
邢望歌等人紛紛圍上來,問:「怎麼樣?他什麼意思?以後還來麼?」
「應該不來了。」謝垂珠信心滿滿,「我已經把他勸明白了。」
畢竟桓宴告辭的時候還道歉,說自己打擾到她。
「其實人挺好的。瞧著是個堂堂正正的,也不搞那些彎彎繞繞的手段,不怪罪我以前欺騙他。」謝垂珠誠懇評價,「我跟他說了,以後各走各的,本就沒什麼關係。想必以後他也不會細查咱們的底細,大將軍日理萬機,哪在乎一個不相干的人呢。」
可惜話不能說太滿,容易打臉。
次日清晨,桓宴再度登門拜訪。
他目光堅定,聲音沉穩:「我已想明白了。姑娘覺得我是為了當年之事,才堅持求娶。這其實不對,我想娶姑娘,是因為喜歡。」
謝垂珠披著厚重的大氅,臉被料峭寒風凍得僵硬。她攏著袖爐,默默抬頭看了眼天色。微藍的天際還掛著幾顆黯淡的星星。
「將軍啊。」
她笑容扭曲,「現在還沒大亮呢。」
因著這人拜訪,家裡所有人都醒了,勾奴撐著困意在廊下打盹兒,模樣特可憐。
桓宴一時沒理解她的不歡迎,認真回答:「我一夜未睡,始終在想姑娘話里的意思。如今想清楚了,的確是喜歡,所以想再續前緣。」
謝垂珠:「……再續前緣不是這麼用的。」
她有些頭疼。
好端端的桓大將軍,是個鐵直男。
而且,待她的態度……不就是傳說中的白月光嗎?
真的離譜。
「我們當初只相處了幾天,時隔多年,你還喜歡麼?」謝垂珠很不可思議,摸了摸自己的臉。她可沒什麼人見人愛的光環,長得也不算傾國傾城。性格麼……嗯,她自己挺喜歡自己的,但別人未必喜歡。
桓宴垂眸望著她。
他在門外,她在門內。
朦朧的晨光落在謝垂珠身上,映得她面容柔和,眼裡卻藏著淡漠的光。鬆散的烏髮披在肩頭,只拿一根緞帶繫著,白皙的頸子露了小半截。
桓宴低聲應道:「喜歡。」
她是他年少時最初的心動。
是無數個血腥夜晚裡,乾淨柔軟的夢。
是再次相逢,面紗脫落時的一瞥驚鴻。
謝垂珠被他的眼神盯得臉頰有點兒發燙。她想了想,笑著開口:「將軍待如何?」
「我對姑娘有心,姑娘對我無意。」桓宴早就背熟了說辭,「在建康的這段日子,還請姑娘好好看一看我。若是看上我了,再談婚事。到那時,我不會耽誤姑娘,欺瞞姑娘,定以正妻之禮迎娶。」
喀嚓,不遠處的謝輕舟掰斷了手裡的竹簡。
邢望歌樂得躲在廊下捂著嘴笑。
人世間果真有許多荒誕事,短短數日,謝垂珠仿佛突然掉進了什麼不符邏輯的古早小言文。
她輕輕啊了一聲。
「可是,就算我有朝一日喜歡將軍……也不需要成親呀。」
桓宴給整不會了。
他茫然地辨認著她臉上的表情,確認她沒有在開玩笑:「你不是說……嫁娶之事,是愛之深,情之切……」
「情深意濃,也未必需要成親。」謝垂珠諄諄教導道,「將軍,你又著相了啊。」
她把門關上了。
獨留一個懵逼的桓大將軍在外面吹冷風。
謝垂珠跑回堂屋烤火,又是搓手又跺腳的,碎碎念:「冷死我了冷死我了……」
其他幾個人擠過來,表情都很豐富。
謝輕舟道:「我覺得這人是個大麻煩。」
邢望歌笑得肩膀抖:「不挺有意思的嘛,瞧著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名聲也好,相貌也俊,說話不遮不掩,聽得人怪害臊的。」
勾奴牽著垂珠的衣擺,小臉繃得緊緊的,似乎很不贊同。
謝垂珠沒有發表意見。
她伸手烤著火,眼裡倒映一片暗光。
「今天好冷。」她自言自語,「我們烤些番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