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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馬甲掉啦!

2024-08-31 07:20:50 作者: 噗爪

  除夕夜,建康城一片喜氣歡騰。各家各戶洋溢著飯菜的香氣,稚童掩著耳朵在門外玩爆竹,噼里啪啦的聲響此起彼伏。

  問柳巷的宅院內,擺了滿滿一桌菜。邢望歌忙活著端湯倒水,謝垂珠一邊照顧勾奴,一邊忍不住挑筷子偷吃。連素慣了的謝輕舟,也溫了一壺清酒。

  開吃之時,總要說些慶賀的話。歲歲有餘,年年平安,來年掙大錢。

  邢望歌捏著瓷勺笑:「阿珠,你這官做的,雖然富餘,卻掙不來大錢。掙錢啊,得看輕舟。清夢君的畫作如今一幅賣到百金,想必過些日子還能翻一番。」

  清夢君是謝輕舟寫字作畫的假名。

  

  他微微笑著搖頭:「只是剛好遇見了畫痴,別人斷不肯拿這個價錢買的。」

  「我覺得可以少賣一些。」垂珠說,「比如,一年就賣一幅,等以後名聲鵲起,五年賣一幅……提前放風聲,肯定能搶破頭。」

  飢餓營銷算是讓她玩明白了。

  邢望歌掐了一把垂珠的臉頰:「成啊,我們好好張羅,讓清夢君享譽成晉。」

  幾人說說笑笑,邊吃菜邊聊天。偶爾舉杯共飲。

  勾奴扒拉著一碗甜糯米糰子,吃得嘴唇通紅。

  「阿珠。」邢望歌喝得高興,眼裡盛滿了水光。她說,「等心事了結,我想開個胭脂水粉鋪子。女兒家這些小東西,我現在都會做了,而且做得很好。」

  紅彤彤的燈火映照著她的臉。恍惚間,猙獰傷疤不再明顯,她依舊是畫裡走出來的美人,徜徉河畔的洛神。

  謝垂珠握住她的手,彎著嘴角說好。

  第二天早晨,幾人收拾利索,去城外昭遠寺祭拜神佛,討個吉利。當然,更重要的是看望寺廟裡的僧侶,感謝他們曾經的照顧和收留。

  因為有謝輕舟在,謝垂珠沒有易容。她穿了新裙子,披著深紅的斗篷,領口還有一圈蓬鬆的白狐狸毛。邢望歌越看越喜歡,直夸垂珠招人疼,特別像自己的親妹妹。

  她的妹妹早已死在家族敗落之時。

  垂珠戴好帽子,用紗巾遮了臉,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眼尾用胭脂暈著淡淡的紅,額頭則是系了一條金色細鏈,於眉心位置垂落細碎的流蘇。

  這是西秦傳進來的打扮。望歌喜歡。於是不僅捯飭了垂珠的臉,還給她手腕足腕都戴上細細的金鐲子。

  謝垂珠動一動,感覺全身叮鈴鐺啷響。

  「我這不是去禮佛,簡直就是要當菩薩。」

  她問門外等候的謝輕舟,「這模樣奇怪麼?」

  謝輕舟專注地看了一會兒,像往常那樣笑著回答:「阿珠,很好看。」

  邢望歌戴了冪籬。沒有畫臉。

  勾奴依舊扮作小僮,跟在垂珠身邊。幾人浩浩蕩蕩出門,乘坐馬車來到昭遠寺。出城時,還遇見了秘書監幾個同僚,他們看著車裡的女眷,互相推來推去,嬉笑著問:「輕舟,你去哪裡頑?這幾位是?」

  真正的謝輕舟不慌不忙,介紹這個是舍妹,那個是長姐。同僚們試圖問詢垂珠的閨名,被謝輕舟岔開了話題。

  他好像有點不高興。

  大概是因為過年,昭遠寺沒平時那麼冷清。謝垂珠往進走的時候,遇見好幾個面生的香客。門前迎客的沙彌已經換人,原先那個披上了暗黃的僧衣,整日規規矩矩捏著佛珠念經。

  謝輕舟把準備好的字畫、點心送給相熟的僧人,說了許多問候的話。垂珠和望歌也探望了這裡的僧侶,然後進殿祈福抽籤。

  輕舟抽的是上籤,財運亨通。

  勾奴也是上籤,無病無災。

  望歌則為中籤,批語還行,只是有一大堆禁忌事宜。

  「看來得每天卜卦了,不吉利的時候乖乖待著。」她開玩笑。

  謝垂珠搖了個上上籤,看不大懂,交給僧人解簽,對方笑一笑道:「是姻緣。施主紅鸞星動。」

  謝垂珠:「……」

  別,她不想要姻緣。

  寧願搞錢。

  時候尚早,解完簽,謝輕舟受方丈邀請,去後面談論佛經。勾奴很少來這裡,想到處逛一逛,邢望歌便陪她一起。

  至於謝垂珠,獨自到寺院後面的池塘,想看一看凋謝的芙蕖。

  大冷天的,池水裡全是枯黃的浮萍和光禿禿的枝莖。她脫了兜帽站在池邊,良久嘆氣。

  「等今年的荷花開了,我也為你采一支最好的。」

  她聲音低微,仿若自言自語。

  料峭寒風吹皺池塘,枯黃的枝莖與葉片發出颯颯聲響。

  謝垂珠發了一會兒呆,轉身回寺院。低矮的院牆突然躍出個人來,險些撞到她。

  「桓大將軍?」

  謝垂珠下意識開口,察覺不對為時已晚。桓宴多看了她一眼,問:「你認識我?」

  謝垂珠低頭,隨便找個理由糊弄:「將軍回朝威風得很,好多人都見過的。」

  桓宴垂眸看她。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垂珠烏黑的頭頂,髮髻間晃蕩的荷花金釵,以及暈染著胭脂的眉眼。卷翹的睫毛顫啊顫,像荷塘里脆弱的葉片。

  他抬手,「你……」

  謝垂珠驚了一下,迅速後退躲避,不料臉頰撞上指骨。面紗歪斜著掉下來,落在桓宴手心。

  他其實只想做個手勢,提醒她髮釵快掉了。此情此景,也不好解釋什麼,只能道歉。

  「對不住。」桓宴看向謝垂珠,將手裡的薄紗遞過去,「姑娘,你的東西——」

  話音戛然而止。

  他看清了她的臉。

  陳舊的回憶重新復甦,裹著紅披風的少女站在營帳里,懵懂地聽著他求娶的話語。畫面一轉,又是城中巷角,她踮起腳尖親吻他的臉。

  再見,桓宴。

  在往後無數個夜裡,明眸善睞的小姑娘總是闖進夢裡,或牽手擁抱,或仰面索吻。用軟糯清甜的嗓音喚道,桓宴哥哥。

  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有些夢境便摻了隱晦的意味。每每醒來,他都得捂著發燙的口鼻冷靜半天,然後抓起筆桿子絞盡腦汁寫家書。

  他見不著她,卻臆想著她的模樣,籌劃著名她的將來。

  年月流逝,他也擔憂她出落得更好看,讓外面哪個混帳玩意兒叼了去。

  再後來,她不知所蹤。命數多舛的自己,也嘲笑著昔日的幼稚與痴傻,把過往的遭遇連同感情全都埋葬了去。

  可是,偶爾記起往事,桓宴難免想像,如果她還安好,現今該是什麼模樣?

  面容肯定要秀氣些,眼裡盈著清凌凌的水。愛笑,但並不是個綿軟性子,鬼精鬼精的。個頭會長得再高點兒,可能要到他的胸口……

  桓宴思緒紛亂,喉結滾了滾,說話時聲音變得沙啞:「謝輕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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