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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謝垂珠你沒有心

2024-08-31 07:20:39 作者: 噗爪

  何等的仇恨,才能讓一個膽怯又乖順的少女做出這等決定?

  謝垂珠不知道。

  她退到旁邊,看著勾奴舉起尖錐。

  躺在地上的聞琛四肢酸軟,無力反抗。藥效發揮得很快,畢竟謝垂珠一股腦把所有的藥粉都倒進了他的喉嚨。

  「爾等……安敢……」

  

  他捂著受傷的脖子,咬牙切齒地咒罵。因為傷勢和藥效,聞琛的嗓音低啞難聽,說話間伴隨著奇異的咯咯聲。

  「不過是個賤奴!我以前待你如何?你是問渠的人……我卻將你視如女兒……送你吃穿,允你在家隨意走動……」

  聞琛恨得眼珠子充血。

  他瞪著勾奴。勾奴緊攥尖錐,手指抖個不停,淚水不斷滑落臉頰。她做不出生動的表情,但謝垂珠卻能清晰地感知到,她在恐懼,亦在憤怒。

  聞琛是聞溪的六叔父。

  謝垂珠曾經女扮男裝參加顧家賞月宴,和聞溪在坐席間佯裝親密。那時,聞溪介紹過酒席的賓客。

  六叔父儒雅體面,雖然人至中年,卻不顯蒼老衰頹。謝垂珠便留了些印象。

  現在她聽見他在叫罵。

  狼狽地,面容猙獰地罵。

  「不就是和你做了那事……當時你乖得很,現在倒來扮貞潔烈婦!若不是瞧著你小……你這模樣……值幾個錢?」

  謝垂珠心口發冷。

  她問:「你對勾奴做了什麼?」

  聞琛冷笑,額角青筋凸出:「你們也別想嚇唬我,無非是想……多要些好處……我不過睡了你這賤奴一次,讓問渠瞧見了……」

  謝垂珠頭有點兒暈。她喉嚨脹痛,噁心感一陣陣往上涌。

  骯髒的秘密終於浮出水面,勾奴之所以離開聞家,根本不是什麼簡單的拋棄。不是因為謝垂珠,也不是因為貓。

  因為啊,這個該下地獄的聞琛,把勾奴糟蹋了。

  而聞溪撞見了這場面,心裡厭惡,便乾脆拋棄了勾奴。

  也許勾奴曾試圖向主人求救。她是啞巴,說不出話,發不出聲音,被主家的長輩欺負了,只能尋求聞溪的庇佑。

  但她得不到憐惜和保護。

  謝垂珠終於記起來,當初自己在街上遇見勾奴,抱著貓的少女雙目空洞,像一具行走的活屍。

  聞琛猶自不乾不淨地罵。

  小娼婦,賤奴,脫了衣裳勉強能看的殘廢。

  「住口。」

  謝垂珠說,「住口。」

  流淚的勾奴突然像是發了瘋,無聲地嘶喊著,將尖錐捅向聞琛的腿間。一下,又一下。血水飛濺而起。

  殺豬般的哀嚎只響了瞬息,便變成悶重痛苦的嗚咽。

  謝垂珠用掌心按著聞琛的嘴,用力按,滾熱的淚無知無覺砸落手背。她沒有看勾奴的動作,而是閉上了眼睛。

  晚歸樓里熱鬧喧天。

  喝醉酒的賓客勾肩搭背,行酒令,聊快樂事。講粗俗下流的話語。

  再體面尊貴的人,腦子被酒泡暈乎了,也就現了原形。他們不敢提廟堂,不關心苦海里掙扎的賤籍奴隸,聊起風月之事卻頭頭是道。

  女人是酒桌上的一盤菜。妻,妾,媳,妓,本質都沒有區別。

  前世的夫君桓珞,可以把謝垂珠送給飲酒的貴客,白日宣淫。今生的聞溪,隨心所欲玩弄著苦苦求生的女子,興致喪失後便隨便推開,任由她在風雨中死去。

  邢望歌是燕侯隨意打罵虐待的物件。

  勾奴被和藹的長輩傷害。

  誰得的苦楚,只能自己受著。沒人能替代,無人可感同身受。

  聞琛呼出了最後一口微弱的氣息。他不動了,也不喊了,雙目暴突青筋畢露,皮膚紫脹充血,像個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勾奴跌坐在旁,丟了染血的尖錐,茫然發呆。

  「不能把他留在這裡。」

  謝垂珠聲音嘶啞,「店夥計知道我們在這個房間。去對面,對面那雅間沒人。」

  她架起聞琛的屍體,艱難地往外面拖。勾奴回過神來,悄悄走到廊道里,張望周圍的情況。最裡面的雅間猶有笑鬧之聲飄出來,與此處不過相隔幾丈遠。

  謝垂珠把人拖進對面房間。淋淋漓漓的血滴落下來,在地上連成扭曲的長線。

  她關上門,掏出帕子擦拭地板,把周圍可疑的痕跡都弄掉。然後脫了外衫,裹住勾奴染血的衣裳。

  正要下樓,迎面卻來了個男人。

  是桓宴。

  他一身玄衣,腰佩長劍,步子踩得又穩又實。看見謝垂珠,簡單點點頭,側身讓路。

  謝垂珠牽著勾奴的手往下走。與桓宴擦肩而過時,對方突然開口。

  「你身上有血。」

  謝垂珠倏然抬頭,眸光寒冷如冬夜的星子。

  最裡間響起推門聲,有人怪道:「聞琛怎麼還不回來……」

  電光石火間,謝垂珠拽著桓宴的衣領,把人拖進先前休息的屋子。勾奴隨即關門,警惕地瞪著桓宴,像伺機進攻的小獸。

  一連串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謝垂珠不吭聲,盯著桓宴看。他面無表情,垂眸沉思著什麼,唇角微微抿直。

  「聞琛?聞大人?」

  笑鬧的呼喚接連響起。

  「他說隔壁有舊友,去去就來。也不知是什麼舊友……」

  「哪間屋子?我們且找找看。」

  叩門,交談。散漫的聊天話語。

  然後,謝垂珠聽見他們推開了對面的門。

  她緊緊盯視著桓宴,在驚叫聲響起的同時,猝不及防地捂住他的嘴。

  「殺人啦——」

  混亂的叫喊摻雜著踉蹌的跑步聲,外面的人越來越多。桓宴開口,嘴唇划過謝垂珠柔軟的手心。

  「我知道了,你鬆開。」

  大將軍一如既往言簡意賅,面上沒有絲毫詫異情緒。也可能是他膚色深,表情不好辨認。

  謝垂珠猶豫著拿開手,腦內瞬間閃過無數念頭。她低聲道:「請將軍當做什麼也不知道。」

  桓宴沉默著看她。

  他習慣了戰場上的血雨腥風,即便身處熱鬧太平的地界,也會敏銳察知一切異常的變化。所以,當他踏進廊道,就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這位年輕的佐著作郎帶著小僮,臉色一個賽一個差。桓宴窺見了對方袍擺沾染的血,立即有了諸多猜測。

  事不關己,他只是好意提醒。

  沒曾想這位謝大人,竟然殺害了聞溪的叔父。

  「原因?」

  他問。

  謝垂珠反應了一會兒,才理解桓宴的意思:「恕我不能相告。」

  桓宴:「也罷。」

  他要走,又被謝垂珠扯住衣袖。

  漆黑深沉的眸子落了落,注視著袖口那隻白皙纖長的手。

  「我不告密。」桓宴解釋。

  總歸聞氏也是他的仇敵。說真的,聞琛沒了,他還想改日上個墳。

  謝垂珠卻有更多考慮。屍體在對面雅間,官差到時候勢必要查問周圍所有的賓客,她和勾奴難逃嫌疑。

  謝垂珠已經不是受謝予臻庇佑的人了。

  況且,她的身份經不起推敲。

  聞氏定會追究到底,若想解決麻煩,把桓宴拖下水是個不錯的選擇。

  思緒運轉不過瞬息。有人敲門,喚道:「裡面可有人?」

  謝垂珠突然擁住桓宴,低聲道:「抱歉。」

  被抱住的大將軍短暫錯愕,緊接著被扯開衣襟,肌肉結實的胸膛裸露在空氣中。謝垂珠胡亂扯散自己的腰封,再次貼了上去。

  此時門被打開。店夥計憂心忡忡往裡看,廊道里擁擠的看客也回過頭來。每個人的表情都變得凝滯而僵硬。

  這是……這什麼場面啊?

  纖瘦的年輕男子緊緊擁著高大的男人,深青的衣衫松垮垮搭在身上,露出半邊光潔的肩膀。而那膚色較深的男人更是袒胸敞懷,一隻手懸在半空,看起來正要撫摸對方的腰身。

  桓宴:「……」

  他花了一點時間來消化自己當前的處境。

  說實話,桓宴覺得自己對謝大人很寬容。可能是太寬容了,致使這小子蹬鼻子上臉,開始發瘋。

  他完全可以及時避開對方的擁抱。

  但軀體相貼的剎那,他感覺到了溫軟的肌膚,本能地渾身僵硬。軍營里也不是沒和同袍打鬧過,可是……

  可是什麼,桓宴詞窮。

  他擅長打仗行軍,但屬實沒什麼文采。要描述的話,只能說肋骨位置發燙抽搐,胃部痙攣,大概是因為排斥和噁心。

  謝垂珠的表現就鎮定多了。

  她裝作被打擾的樣子,不情不願回過頭來,嘟囔道:「外面吵什麼吵……」

  看起來就像沉浸在歡愉中,兩耳不聞窗外事。

  有人眼尖,率先認出了桓宴:「是桓大將軍!」

  好傢夥,聲音落下,如冷水濺進滾熱油鍋。還有不知情的,紛紛擠過來,伸著脖子問:「怎麼了怎麼了?這裡又有什麼事?」

  然後朝裡面一看,哦,剛回朝的桓大將軍正在和人搞斷袖。而且好像搞得很熱情。

  謝垂珠不想演獨角戲。她擔憂桓宴不配合翻臉,抬眸望著他,小聲說話:「你抱一下啊。」

  只要桓宴不是個傻子,就該明白,對面發現了屍體,他個桓氏的將軍呆在這裡,也是要被人懷疑的。

  桓氏和聞氏不對付。若有人想要給桓宴找麻煩,哪怕他沒什麼嫌疑,恐怕也會沾一身腥。

  畢竟有個無風便興浪的聞溪。

  她只是……只是順便推他一把,給他弄點兒緋聞罷了。往好了想,還能幫著他洗脫嫌疑呢!

  ——時隔多年,謝垂珠再次毫無愧疚地利用了桓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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