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殺珞郎
2024-08-31 07:20:03
作者: 噗爪
其實不該耗這麼久時間。
枉他自詡聰慧,竟未能儘快讀懂顧銘之話中深意,又被壽安公主分走心神,直至現在才恍然驚覺。
——顧銘之極有可能尋謝輕舟下手。
謝予臻本以為謝輕舟這些日子要麼在聽風閣,要麼回了家,不必多費心思。可顧銘之這番表現,完全不能讓人放心。
他在奉夷的護送下強行離開寢宮,不顧外面驚惶的宮婢,直奔尚書台。派遣兵馬,去望鳳街謝家尋人,並審查牢獄進出的吏卒。忙忙碌碌的同時,還得沖泡冷水,消解體內的燥氣。
過了半個時辰,顧盼斐來了,在外面哭著喊著,要見面解釋清白。
謝予臻根本無心搭理她。
他現在很不安,這種不安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嚴重。直至有人稟告,說謝輕舟不在望鳳街,其父謝令篤聲稱此子多日未歸,近來並未見面。
「其實,下午的時候,下官曾見一女子,容貌肖似謝輕舟……」另一個負責巡城的校尉吞吞吐吐,「桓司徒次子不壽與她乘車出城,狀似同游……但下官以為自己眼花……」
謝予臻沒有多想,冷聲喝道:「那就出城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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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正在下雨。
他攆走幾個官吏,獨自在房中挪步,想來想去不放心,決定親自出門。撐傘走到院中,顧盼斐正站著抹眼淚,見他出來,趕緊伸手拽袖子。
「予臻哥,予臻哥哥……」顧盼斐哭得嗓子都啞了,「真不是我設計害你,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莫名其妙就睡在那張床上……」
謝予臻閉了閉眼:「鬆手。」
顧盼斐不撒手:「求你信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知不知道,又有什麼要緊呢。
壽安公主做了個局,要謝予臻和顧盼斐生米煮成熟飯,從而爭取機會保全傾頹的顧氏。這一招實在可笑荒唐,以至於謝予臻什麼話都不想說。
他望著熟識的顧盼斐,緩慢而堅決地拽回袖口。
「十三,我不是你的父親,你且放心,我做不出趕盡殺絕的事。你回家罷,從此以後,只當素不相識。」
這話十足委婉。
他和她,早該是生死仇敵的關係。
謝予臻拋下顧盼斐,乘車出宮。行至青雀街,遇上歸來的聞溪。兩人隔著車窗對視,聞溪彎眸微笑:「我回來了。」
謝予臻顧不得寒暄,徑直發問:「輕舟在不在你那裡?」
聞溪眸光閃爍,故意沉吟片刻,勾唇回答:「前些日子,她就離開了啊。怎麼,你不知道她的行蹤?……予臻?」
謝予臻的車馬已經駛遠。
滂沱大雨中,聞溪舒展身體,懶懶倚著靠枕,嘆道:「秋雨連綿,煞是愁人哪——」
***
昏迷的桓不壽感到一陣鑽心疼痛。
他驚呼著謝輕舟的名字醒來,發覺自己躺在木板床上,身體攤成一個大字。手腳均被布條捆住,受了傷的脊背和小腿,只拿細麻布草草包紮。
房間很陌生,桓府任何一處院落,也沒有類似的廂房。
桓不壽竭力扭頭,看清右側還擺著一張床,床上躺著沉睡的珞郎。幾個面容依稀熟悉的郎中走來走去,拿起淬了火的薄刀,割開桓不壽的心口。
他掙扎著扭動身軀,不肯挨刀:「你們這是做什麼?誰把我送到這裡?桓烽呢?我要見他!」
年紀最大的郎中嘆了口氣,目露悲憫。
「你來這裡,正是大人的意思。」
「今日珞公子突發心疾,昏睡不醒。而你不知何故受傷倒在城外,被路過的聞問渠送回來。」
「多年來珞公子飲血減緩病症,雖有效用,但不能根除頑疾。我等奉大人之名,精心調理珞公子身體,只待天時地利人和,以換血之法,治癒珞公子的病症。」
「今天並非吉日,可惜情況緊急,必須儘快換血。」
「不壽公子放心,放血雖痛,半個時辰即可結束。」
桓不壽逐漸停止掙扎。
他努力理解著郎中話里的意思,總算明白,原來這些人要剖開他的心,把他體內的血輸送給另一個人。
桓烽真真疼愛子嗣,養育他這麼些年,竟然只是為了救珞郎的命。前幾天縱容他在不眠巷居住,縱容他玩,並不是做爹的良心發現,而是臨刑前的施捨。
他桓不壽,自始至終,從頭到尾,都算不得桓烽的兒子。
「哈……」
桓不壽笑出了眼淚。他想到城外林子裡的謝輕舟,那個被他揣在心裡的姑娘尚且不知生死。而他躺在此處,即將用滿身熱血,供養謝輕舟憎恨的男人。
憑什麼?
憑什麼啊?
「我只是錯吃了一顆糖……」
桓不壽體內流淌著憤怒惡毒的火焰。他攥緊拳頭,在郎中割開心口的剎那,掙斷布條挺身而起,奪走刀刃割開腳上的束縛。幾個老郎中驚懼欲呼,然而桓不壽動作更快,挨個兒抹了脖子。
他捂著流血的心口,踉蹌走到珞郎身前,哭著笑著喚道:「二哥。」
二哥,再見。
沾血的刀刃,深深扎進桓珞的心臟。
須臾,桓不壽撞開房門,跌跌撞撞往外跑。雨下得很大,院子裡沒有人,只能隱約瞥見門外把守的士兵。
他咬咬牙,冒雨翻牆,撿著陰暗處走。幾番躲避逃亡,總算離了宅院,回到大街上。此處離北城門並不遠,依稀可見城牆燈火閃爍。
「輕舟,你等等我……」
桓不壽自言自語,按著受傷的心口拔足狂奔。
「你等等我,我來救你啊……」
曾經日光明媚,乾淨清秀的小公子走進國子學,站在塑像下,抬頭仰望他。那雙清透安靜的眼眸里,沒有厭惡和嘲笑,滿滿裝著他的倒影。
「等等我……」
桓不壽出了城門,踩著泥水向前跑。他的鞋子早就不知丟到哪裡,腳後跟一直在流血。背上的傷很痛,心臟也抽搐個不停。某種冰涼的恐懼不時漫上喉嚨,又被他強行壓住。
沒事的,沒事的。一定還有時間。
雨夜昏沉,辨不清道路與方向。桓不壽只能憑著直覺跑,跑啊跑啊,一腳滑倒在泥水溝里,再也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