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找到你了
2024-08-31 07:19:29
作者: 噗爪
謝垂珠撫平信紙邊角,快速疊好。
「我會收好,多謝你送來。」她問,「宮裡怎麼了?」
「宮裡……宮裡……」阿福講不出司芩被砍頭的事實,抽噎著解釋,「陛下去了一趟禁苑庫室,回來就……就被顧氏……」
他用袖子抹了把臉,咬牙道:「小娘子,奴婢不知道你與陛下是什麼關係,但他生前反覆囑託我把這些紙送來,想必是十分關心你的。你……你要多保重。奴婢得趕緊回宮。」
謝垂珠捏著信紙不吱聲。
阿福突然覺得不對勁。
他顫聲發問:「小娘子應該知道他是陛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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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垂珠抬起眼帘,眸光沉靜而幽深。
「嗯,我知道。」
她的確知道。
襲擊顧銘之失敗以後,她住在聽風閣,去過好幾趟經樓。那裡存放著很多畫像,天子的掛畫也有好幾卷。
司芩容貌顯眼,看過畫像之後,再在昭遠寺遇見真人,自然能認出身份。
——她知道他是當今天子。是萬香苑宮牆後發瘋大笑的男人,跳進池塘採摘芙蕖的寂寞同命人,一次次逃出宮挑釁顧氏的赴死者。
所以當他詢問她的父親是誰,她才會報出自己身世。
臨安謝氏,有女垂珠。父親冤死,母親懸樑。
她利用了他。
卻極有可能害死了他。
阿福不清楚這些秘密,慌裡慌張擦著眼淚:「知道就好,奴婢以為自己說錯話……奴婢現在回去了……」
謝垂珠動了動嘴唇:「你叫什麼名字?」
白臉少年悶聲回答道:「奴婢叫阿福。」
他走出去一段距離,謝垂珠跑出門外,咬咬牙喊道:「你別回去了!離開建康吧!」
阿福揮了揮手,沒有回頭。他揉揉通紅的鼻尖,自言自語道:「奴婢要給陛下送葬呢。」
他原本是後宮負責給大太監倒夜壺的。七歲被爹娘送進宮,換了半吊錢,從此受盡欺辱,日日挨餓挨打。有時候被大太監為難,還得忍著屈辱舔對方的腳板,在地上學狗叫。
司芩被顧封帶出冷宮的那一天,大太監把瘦骨伶仃的他拎到天子寢宮,陰陽怪氣地說,從今兒個起就由你貼身侍奉陛下。這可是天大的福分。
沒人喜歡侍奉皇帝。顧氏一旦動了殺心,想要換個傀儡坐皇位,那皇帝就保不住命。皇帝都活不了的時候,沾關係的宮奴能有什麼好下場?
可是阿福自打來到司芩身邊,見到這同樣瘦得脫了形的新帝,陪伴聊天,日夜相對,就覺得這日子也沒什麼不好。
他侍奉司芩五年。
理應給司芩送終。
阿福低著腦袋,用袖子遮住臉,再次跑了起來。過幾條街,迎面來了一隊兵馬。他趕緊往路邊躲,卻聽見有人輕輕咦了一聲。
「這小子……怎麼穿著宮裡的衣服?」
與此同時,有冰冷劍尖挑起阿福腰帶,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阿福便看清了對方的臉。
是個很年輕的武官,時常跟在寧成將軍身邊。但今晚這武官沒穿羽林衛的盔甲,身後的士兵也一樣。
他們通身烏衣鐵甲,沒有任何身份標識。
「我認得你。」年輕武官眯起眼睛,笑時牙齒森森發白,「你是司芩身邊的小跟屁蟲。」
***
謝垂珠關上大門,用眼神喝退遠處幾個僕役。
事發突然,她和阿福說話的場合併不安全。也許有人聽到了這些話。
封口麼……
謝垂珠腦袋有點亂。她覺得自己應該儘快離開家宅,避免可能到來的危險。可宅子裡的僕役怎麼辦?
還有阿槐……她一跑,阿槐的處境會不會變得危險?家宅的僕役受他管束,平時的確不看不聽不亂說,但遇上特殊情況,真能不供出姐弟倆?
謝垂珠踟躕片刻,最終還是心軟,提聲呼喚平時打理主院的婦人:「王嬸,把人都喊起來,收拾東西現在走人——」
砰!砰!咣!
大門突然被撞得砰砰響。外面亮起明明暗暗的火光。
謝垂珠後退數步,手指攥著袖口,看著不斷震落砂土的大門。眨眼的功夫,厚實包鐵皮的門板,竟然就這麼被撞開了!
門外站滿了來意不善的兵卒。年輕武官躍下馬背,將劍尖挑著的東西扔進院子來。
黑乎乎一團東西滾了幾滾,停在垂珠面前。
——是阿福的屍體。
「啊,找到你了。」武官拎著染血的長劍,一步步來到謝垂珠面前,半是好奇半是惡意地打量著她。「果真是謝輕舟的臉……許阿珠,不,謝輕舟?唉,我搞不清這麼麻煩的問題,就問你一句,這小子是不是拿了什麼東西給你?」
他用腳踢了踢阿福血淋淋的屍首,「嘴嚴得很,撬半天撬不開,只能殺了。」
謝垂珠雙手緊緊捏著袖邊,脊背緊繃,不肯後退半步。她站在刺鼻的血腥氣中,開口說話:「我不認得這個人。」
「是麼?」
武官似笑非笑,左手一揮,身後的兵卒立即湧入宅院,開始抓人。尖叫聲哭喊聲頓時不絕於耳,什麼家具被砸碎在地,發出巨大的響聲。
謝垂珠始終站在原地,指甲幾乎要摳破布料,在掌心刻出血來。
她問:「大人任職哪處官署?可有搜捕令?為何突然擾我家宅?」
年輕武官翻轉劍柄,將鋒利劍刃搭在謝垂珠衣襟處:「我麼,我姓顧,單名一個簡。」
謝垂珠心臟沉沉墜落。
顧氏的人殺了司芩,如今又來找她,十有八九是為謝未明的書信。
如此興師動眾,簡直明晃晃在說,這些信很重要,無比重要。
她抿緊嘴唇,臉上露出困惑而羞怒的表情,「我不認識大人,也不知自己所犯何罪。」
宅子裡的僕役都被拉了出來,扔在院子裡。兵卒依舊舉著火把在各方各院翻箱倒櫃,顯然是在找信。
「別繞彎子了,我這人沒啥耐性。」顧簡用劍尖戳了下謝垂珠的胸膛,「把信交出來,換這些人的命。」
謝垂珠:「什麼信?」
顧簡扯起嘴角,輕哂一聲。
便有兵卒揮劍砍落僕役腦袋。剩餘的人抱在一起瑟瑟發抖,有幾個襠下黃水淋漓,竟是失禁了。
謝垂珠眼球發酸。
她啞著嗓子堅持道:「我不知道你說的信是什麼。」
啪咚,又有一人被砍頭。
鮮血從脖頸切口簌簌噴濺而出,灑在其他人臉上。年紀最大的婆子終於忍不住痛哭出聲,嘶喊道:「我看見了!看見她剛才在門口和個白臉小子說話!還收了幾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