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謝輕舟!
2024-08-31 07:19:10
作者: 噗爪
暗紫色的木盒裡,的確擺著一顆渾圓的白色丸子。色澤透亮好看,氣味香如飴糖。
桓不壽吞咽著口水,眼巴巴瞅著丸子。珞郎卻把盒子合上了,百無聊賴地繼續摳花紋。
三歲的桓不壽看不懂珞郎的冷淡態度,也聽不懂珞郎的玩笑話。隔壁桓烽怒氣沖沖掀簾出來,後頭的妻子猶自喃喃斥罵。
「我是不會答應的!這個野種憑什麼進桓府大門?休想叫我認他當兒子!」
「你個妒婦!」
桓烽忍不住回嘴,一把扯過珞郎,送到妻子面前,「珞郎哪裡不好?你若是嫌他身子骨差,我都說了,已經尋到治病的藥……」
被桓烽拉拽的時候,珞郎順手將小木盒放在了椅子裡。旁邊的桓不壽走上前去,看了看爭吵的大人,偷偷抱起了盒子。
他只是想吃糖。
他太餓了,而且根本沒有多少吃糖的機會。
把白丸子塞進口裡的時候,卻聽見桓烽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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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畜,你在做什麼!」
桓不壽抬頭,呆愣愣望著面目猙獰的父親朝自己走來。出於緊張和恐懼,他甚至沒來得及嚼碎丸子,便咕嘟一聲咽下了肚。
世間難求的良藥,入喉即化。
桓烽掐著他的脖子,掰開他的嘴,想搶回這枚藥丸。把他的嘴角撕出血,壓著他的舌根強迫嘔吐。
桓不壽只吐出一些稀稀拉拉的液體。
混合了藥物、米糠以及發甜的野草根。
沒人在乎他為什麼肚子裡只有這些玩意兒。主母站在不遠處,表情嫌惡又快意,嘲笑桓烽不好好保管藥。珞郎打量著躺在嘔吐物里的他,看了一會兒就低頭玩胸前的金鎖。桓烽氣得嘴唇發烏,坐在地上直喘氣,然後拖著他瘦弱的身體要往井裡扔。
人常道虎毒不食子。
但桓不壽一直想不明白,桓烽把他當成個什麼玩意兒。
他沒有死在三歲,畢竟桓烽不能背上弒子的名聲。有個神神秘秘的游醫來了趟桓府,給他診脈驗血,說這奇藥已經融入血脈。以後定期放放血,餵給珞郎喝,也能減緩珞郎的病症。
從此往後,桓不壽和母親的日子才稍微好了起來。他仿佛成了正兒八經的桓家子,跟著大哥念書習武,按照父親的期望結交世家子弟。
可是每隔一段時間,他就會被人拖到珞郎面前,放血飼兄。
珞郎有缺血心悸之症,腦子也半瘋。清醒的時候,待人冷漠又惡意,十足任性,想要什麼就千方百計弄到手。犯病的時候,又養成了吃肉喝血的習慣,話也說不清楚。
這樣的珞郎,被桓烽養在外面,精細對待百般呵護,從未短過吃喝。尚未弱冠,便做了建康城的七品官,還娶了個正經世家千金,日子清閒又富貴。
而桓不壽自己,逐漸長成了憤世嫉俗的滾刀肉,身上全是反骨。
有反骨又如何呢?
他現在只是個囚徒,被關在國子學的囚徒。一個從身到心都在潰爛的廢物。
桓不壽低低笑著,用力揉搓僵硬的臉頰。他起身,靠在搖晃的車廂上,偏頭望著窗外的景色。秋天最是多雨,不知何時天空已經壓滿烏雲,雨點子噼里啪啦砸落街面。
他看見一個姑娘在街邊買東西。
很瘦,很白,個子不算低。穿一身素色的羅裙,臉上蒙著面紗,纖細的手指捏著傘柄。她彎腰從地上的竹筐里撿起幾個青棗,和屋檐下的老嫗說話,大概是在講價。
桓不壽猛地直起身來,從車窗探出半個頭。
那姑娘!
那姑娘的側臉……
「謝輕……」
馬車拐彎,街邊的景象被徹底遮擋。桓不壽急著掀開車簾,喝令奴僕停車:「我要下去!快停下!」
桓家奴僕充耳不聞,反而揚鞭催馬,加快了速度。
桓不壽咬咬牙,徑直跳下疾馳的馬車!身體在潮濕的石板街面滾了好幾圈,膝蓋腳踝頓時痛到痙攣。
他忍住一連串髒話,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回跑。
肯定沒看錯,那張臉就是謝輕舟!
謝輕舟為什麼穿著裙子?為什麼梳著女子髮髻?為什麼一點都不像男人?
桓不壽腦子裡亂糟糟的,心臟激烈鼓動。他奔至賣棗的地方,卻已經找不到謝輕舟的蹤影。
「剛才跟你買棗的姑娘,去了哪裡?」
他連呼帶喘地問老嫗。
老嫗睜著渾濁的小眼睛,說話漏風:「唔不記得呀……」
桓不壽暗罵了一句,沿街找人。幾家開張的鋪子裡沒有謝輕舟,交錯的路口沒有謝輕舟,另一條相鄰的街上也沒有謝輕舟。
方才馬車一瞥,仿若幻夢。
是他眼花?還是太久沒見謝輕舟,產生了錯覺?
桓不壽愣愣站在雨地里,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雨水洗刷著身體的傷痕,淡紅的血順著褲管滴落街面。駕著車的奴僕趕了過來,連拉帶拽把他弄回車廂。
「公子你可省點心罷!」
他們勸他,「好容易今天大人心情好,沒為難公子,咱安安分分回國子學不好麼?」
桓不壽不吭聲,坐在車裡像個木頭傻子。
奴僕們便都搖搖頭,不再理會他。
***
謝垂珠撐著油紙傘,慢慢在巷道里走。
她很熟悉這一帶的地形,出行不愛走大路,偏挑僻靜的巷子和近道。沒辦法,誰讓她身份敏感,不好在外拋頭露面。
聞溪說,顧氏最近自顧不暇,「許阿珠」也死了,謝垂珠女裝示人風險不大。但她還是想謹慎一點,儘量別沾上什麼麻煩。
當然,最安全的方式是蝸居家宅。然而謝垂珠前段時間被關太久了,再搞自我緊閉,約莫要抑鬱。
所以,趁著今天天氣不好,她出來走一走,散散心,買些零嘴兒回去。
走著走著,又遇見了獨自淋雨的青年。
他站在偏僻無人的巷道里,捏著根樹枝,逗弄牆頭鳥巢里蔫噠噠的小雀兒。這巢搭得不好,全憑牆內幾條欹斜的枯枝遮掩風雨。大腦袋的幼鳥可憐巴巴擠作一堆,張著嘴巴尖叫。
幾天前,謝垂珠曾在昭遠寺見過他。他還跳入池塘,為她摘來一枝芙蕖。
她走過去,仰頭望向巢內幼鳥:「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