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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桓宴出事

2024-08-31 07:19:02 作者: 噗爪

  收殮屍身和打掃戰場,整整用了三天三夜。

  到最後,跟著烏甲兵祭拜禱告時,營州這些官員個個面色慘澹,嘴唇發青,說話都虛得很。

  粗莽匹夫,天生煞神!

  他們暗自腹誹,翻來覆去地罵桓宴不通世情。罵完了,還得對著這小將軍賠笑臉。

  畢竟桓宴是桓榮愛子,近來又升了官職,手握好幾個州郡的兵權。

  祭拜完畢,桓宴帶兵回城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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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了兩大桶水沐浴清潔,好歹把自己洗乾淨了,換上一身輕便短裰,坐在治所後院裡乘涼。

  月明星稀,蛐蛐兒藏在草叢裡叫喚。桓宴坐了一會兒,總覺著不得勁,三兩下爬上院中的歪脖子樹,仰躺在粗壯枝椏間。

  夜幕懸著的大圓盤子,看起來明朗又皎潔。

  桓宴望著望著,也起了點兒讀書人的惆悵情緒。

  來營州之前,他收到兩封家信。一封來自譙郡養病的母親,她囑咐他好生照顧自己,按時吃飯好好睡覺,天冷記得添衣。如果和幾位兄長起衝突,定是他們不懂得疼愛幼弟,放著讓她收拾這些狗崽子。

  另一封來自謝予臻。

  謝予臻說,家裡根本沒什麼身世悽慘的小堂妹,此女並非謝氏子嗣。霞城鐘鼓巷也沒桓宴要的人,他怕是被騙了。

  謝予臻言辭委婉,剖析了這姑娘假冒謝家人的原因,說她年幼可憐,行騙也是不得已,望桓宴不要惱怒。她應當是臨安一帶的百姓,月前已託付聞溪去找,若是找到人了,就接到謝家照顧。

  「這有什麼可惱怒的。」

  桓宴自言自語。

  他早就料想過受騙的可能。真知道自己被騙了,也只覺得「果然如此」。

  年少的悸動像是一場夢。

  如今回想起來,有點可笑,也有點……無可奈何的委屈。

  假使有一天,能再見到這個說謊行騙的小姑娘,他一定要好好討個說法。

  他又不是什麼豺狼虎豹,就算坦白自己不是謝家人,難道他會把她扔在路上麼?還不是要送到城裡?

  非得撒謊,非得騙他的感情,非得臨走前親他一口。

  ——小小年紀親什麼親!講不講道理!有沒有規矩!還嫁不嫁人啦!

  桓宴內心憤懣,忍不住掰折了一截樹枝,掐葉子泄憤。

  也只有這種時候,他才像個普普通通的世家公子,褪去了滿身的煞氣。洗完澡的校尉們勾肩搭背地走進院子,招呼樹上的青年:「桓將軍,我們在營州待幾天?」

  桓宴的聲音悶悶的:「兩天。」

  底下的人頓時哀嚎起來。

  「就兩天!都不夠睡個飽覺!」

  桓宴:「再吵吵,明天就走。」

  吱哇亂叫的校尉們頓時安靜如鵪鶉。

  這些人常年跟著桓宴打仗,彼此都是過命的兄弟。他們倒也不覺得委屈,一邊回屋,一邊竊竊私語咬耳朵。

  「別招惹咱小將軍,聽說他被心上人拋棄了。」

  「前些天,我起夜的時候,看見他對著一條手帕發呆,那模樣忒可憐。」

  「唉,小將軍都能被拋棄,咱哥兒幾個可都成家了……這次回淮北,我還能見見我那懷了孩子的夫人……」

  歪脖子樹一陣搖晃,攜帶著殺氣的樹枝椏嗖嗖飛下來,砸了他們一身。

  ***

  青槐跪在謝垂珠面前。

  他已闡明自己的罪行,但她久久沒有回話。

  半晌,謝垂珠低聲道:「做決定謀害子侄的人,是桓烽。你又何必把罪孽都攬到自己身上。」

  青槐鬆了口氣。

  不是萬不得已的秘密,他不願瞞著她。

  非把這事兒說出來,也是為了試探,試探謝垂珠對桓宴有沒有情意。

  看來沒有。

  他正要起身,卻聽見謝垂珠的問話。

  「你知道晉西將士為何折戟營州麼?」

  「自然是因為西秦人攻勢迅猛……」青槐答到這裡,見垂珠表情晦暗,「難道不是?」

  謝垂珠搖頭。

  「我想和你說件事。」她決定把希望寄托在青槐身上,「你莫要問我從哪裡得的消息,只需知道,我接下來的話,沒有一字虛假。」

  謝垂珠將顧陽之坑害將士的秘密和盤托出。

  青槐全然信任姐姐,聽完恍然撫掌:「原來是這樣。難怪桓烽會把桓宴派到營州……姐姐,桓烽定然清楚顧陽之的秉性!所以他才篤定桓宴有去無回!營州的事,桓烽就算不知全貌,恐怕也能猜個大概。但他沒有和謝氏通氣的意思……」

  他抬頭問:「姐姐希望我把這個秘密交給誰?」

  謝垂珠道:「謝予臻。」

  他沉吟須臾:「好。我去找謝予臻。」

  茲事體大,青槐立即要走。謝垂珠下意識拉住他,許多話語卡在嗓子眼裡,最終化作一句問候:「你最近還難受麼?有沒有頭暈發熱?」

  青槐彎起鳳眸,用力回握她僵硬的手指。

  「我很好。」

  他轉身出門,臉上笑意消失無蹤。

  ——他必須「好」。

  哪怕身體如殘年風燭,也要了結姐姐的夙願,給謝未明復仇。

  讓桓烽全然信任自己,然後,等時機合適時,殺死所有坑害謝未明的兇手。

  ***

  五萬烏甲兵,離開營州時,尚有三萬四。

  桓宴帶著將士,歸返淮北。

  沿途都為顧氏勢力所籠罩,他來時便已聆聽過各位兄長的警告,歸途自然慎之又慎。

  按理說,顧氏不應該對他動手。

  桓宴並非愚鈍之人。

  他知曉顧氏矜傲且權傾朝野,暫時不打算明面兒上拿桓氏開刀。他救援營州,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顧氏但凡有點理智,就不該在這節骨眼上開戰。

  ……但桓宴不知道,中書令顧銘之被謝予臻關押了。

  謝氏率先對顧氏發難,朝廷局勢驟然緊張。聞氏又與謝氏聯手,桓烽也提供助力。

  這種情況下,顧封已經有些焦頭爛額了。焦慮的時候,未必能耐得住性子。

  九天後,烏甲兵經過一片幽深峽谷。

  懸崖突然滾落無數巨石,將隊伍砸得七零八落。馬匹受驚,胡亂奔跑。桓宴勉強拽住韁繩,嘶吼著率領將士撤退。

  「往回撤!別沖前面去!」

  他們竭盡全力逃生,然而曾經經過的峽谷入口,已被塌陷的石頭封死。

  攜帶著可怕重量的石塊繼續下墜,砸中桓宴的後背。

  他晃了晃身體,落馬倒地,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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