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動手

2024-08-31 07:18:41 作者: 噗爪

  中書令顧銘之,在忘憂亭喝酒的時候,被人刺殺。

  刺客是個商戶女,刻意偽裝成樂伎模樣,騙過了侍衛,用刀挾持顧銘之,要求他以死贖罪。

  

  贖什麼罪?

  原來,顧銘之正是明通商行幕後的大東家。多年來,他借著明通商行斂不義之財,以薄利和高額的借款,誘騙買家借貸。百姓高高興興簽了借契,還感激商行願意放這麼多錢帛,怎知借契上的數字與實際拿到的錢財根本不一致,儘是些分量不足的惡錢和漚爛破舊的絹帛。

  受騙之人短短几日損失大量家財,又無法拿著借契去告官。畢竟白紙黑字,錢數都對,你如何辯白?

  把一袋又一袋的惡錢、沒法使用的絹帛搬到公堂上?

  明通商行的人根本不認,而且會怪罪你沒看懂借契。

  因此,許多百姓就此背債,手頭窘迫難以維持生計,只能終日勞碌賣命償還本利。有那抵押了房子和地契的人,徹底還不上錢,最終淪落到無家可歸的地步。更有甚者,大慟之下發瘋哭嚎,帶著一家老小服毒上吊。

  孟梁的死並非個例,以往也鬧出過許多人命,只是沒掀起什麼風浪罷了。

  「那孟梁為什麼能驚動尚書台,讓北鈞司嚴查明通商行呢?」

  坐滿了人的酒樓里,有賓客向口若懸河的說書先生提問。

  今晨,北鈞司開堂審案,苦主齊聚一堂,謝予臻親至督察,顧銘之也被請進了衙署。只過了兩個時辰,明通商行就被查抄,顧銘之再也沒露面。

  滿城鬧得沸沸揚揚,無論是青雀街的夢覺茶肆,還是市井百姓常去的街邊小店,都在議論這樁案子。

  說書先生灌了一口茶,腳踩在桌上激情昂揚:「害,當然是因為謝氏輕舟曾在國子學念書,和這孟梁關係好,孟梁一死,痛失摯友的謝輕舟直接告到了謝大人那裡……」

  謝予臻愛重這房堂弟,於是親自過問此案,待知曉受害苦主眾多,當即大怒,責令北鈞司嚴查案件。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明通商行的大東家竟然是顧銘之!

  按成晉律令,朝廷命官不得從商,違者當降三級。當然,朝政被士族把持,有時候律法做不得數,顧氏如此強橫,顧銘之沾了生意頂多也就落個閉門思過。

  所以,才有了商戶女趁夜刺殺顧銘之的奇聞。

  「這商戶女,想必也是受了明通商行的坑害?」聽眾問,「可她如何提前得知顧……那位大人是大東家呢?案子今早才公開審理。」

  「問得好!」說書人一拍大腿,「這又是件可悲可嘆的奇事了。你們猜怎的?這商戶女竟然容貌與謝輕舟肖似,是謝輕舟父親很久以前在外面留的種……」

  官員在聲色場合廝混,和個妓子有了一夜。哪知這妓子沒有按時服用湯藥,硬是懷了他的孩子,後來妓子被商人贖走,結為夫妻。

  人間難得有情愛,商賈沒有嫌棄妓子的出身,甚至接納了她腹中的孩兒。這孩兒生下來便隨了商賈的姓氏,喚作許阿珠。一家人過得也算和和美美,直到前幾年,商賈被明通商行害得絕望自盡,妻子也跟著去了。獨留一個許阿珠,窘困潦倒,走投無路時與謝輕舟相認。

  謝輕舟出於憐惜,時常照拂她。孟梁死後,北鈞司查明通商行,謝予臻與官員商議案情時,不意被房外的許阿珠聽到。

  於是她單刀奔赴忘憂亭,意圖殺死顧銘之為家人復仇。

  事敗,逃命途中偶遇聞溪。這聞溪與謝輕舟關係破裂,乍一見肖似謝輕舟之人,心神震盪,便把人帶走治傷。

  可惜顧氏緊緊相逼,要聞溪交出刺客。許阿珠不願連累聞溪,直接去了北鈞司,當眾痛斥顧銘之種種罪行,只恨人命有貴賤,律法殺不得顧銘之。

  罵完以後,便一頭撞在柱子上,氣絕。

  故事講到這裡,滿堂賓客肅然無聲。妓子生的孩子卑賤,偏巧又是個女的,如果活著,人們難免編排她幾句,捏造出許多莫須有的下流事。但她死得剛烈,就又成了士子口中的烈女,民眾心裡的至孝之人,大義之士。

  「那麼……」

  有人咳嗽一聲,小心問道,「明通商行這案子,最後要如何處置?」

  說書的搖頭慨嘆,滿眼唏噓:「誰知道呢,總歸商行是徹底查抄了,人……人不好弄啊。」

  ***

  衙署大堂,顧銘之用絹帕仔細擦拭臉上的血。

  所謂的「許阿珠」觸柱而死,濺出許多紅白之物,他離得近,沒能避開。如今半邊身子全是軟塌塌稀拉拉的玩意兒,腥氣直往鼻子裡鑽。

  但顧銘之依舊很淡然。

  告官的苦主都被送走了,死了的女人也抬了出去。他坐在椅子裡,看向對面的謝予臻,語氣平和:「謝大人有何打算?」

  上首的北鈞司主官開口欲言,被顧銘之制止:「你莫說話。顧某清楚,今日想要查辦我的,是謝尚書令啊。」

  謝予臻眼眸寒涼。

  「私鑄惡錢,此是罪一;坑害百姓,此是罪二;官員從商,此是罪三……」他說到這裡,手指叩擊椅子扶手,「顧大人身兼大司農,將國庫絹帛挪為己用,充作商行錢財,此是罪四。」

  顧銘之朗聲大笑:「漚爛的陳年絹帛,也能叫做挪為己用麼?」

  「顧大人。」謝予臻聲音冷淡,「那始終是國庫的財物。」

  「所以你要用這些話,在朝堂上彈劾我。」顧銘之起身,捂住裹著麻布的腰腹,譏笑道,「好啊,我們勤德殿見。」

  「顧大人可能誤會了。」

  謝予臻抬手,便有持刀兵衛紛紛上前,圍住顧銘之。

  「這樁案子既由我督察,證據確鑿,北鈞司合該按律辦事,關押顧大人。」

  顧銘之仿佛聽見了不可思議的話,睜大眼睛,麵皮氣得直抖:「你敢抓我?北鈞司能抓我?」

  沒人顯露猶豫神色。

  在森嚴的氛圍中,顧銘之險些要被周圍白花花的刀刃刺痛眼球。他高聲呼道:「來人!我顧氏兵甲何在——」

  堂外沒有回應。

  顧銘之終於變了臉色,手指不自覺屈成鷹爪。謝予臻適時提醒道:「顧大人,拘捕即為藐視律法,罪加一等。」

  話音落時,早有兵衛上前,扭住顧銘之的臂膀。

  他沒掙扎。

  只是昂起頭顱,無聲冷笑。

  「謝予臻啊謝予臻……你當真要與我顧氏為敵?」

  謝予臻神色平靜,客氣回答:「顧大人想岔了,我只是秉公辦事。」

  顧銘之笑著咬緊了牙。

  被押送離開時,他一字一頓道:「我們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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