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真情與薄涼
2024-08-31 07:18:38
作者: 噗爪
「謝謝你好意。」她往後縮了縮,盯著那湯勺,「我自己喝,不用餵。」
聞溪不依不饒,端著勺子往垂珠嘴邊懟:「別客氣,你我是什麼關係。再說你現在端碗都不方便,總得人餵的。」
他動作是真快。
謝垂珠生怕藥汁滴落床褥,沒辦法,勉強張嘴喝了幾口。
可是喝藥這個事兒,但凡有經驗的人都知道,與其一勺勺喝,不如仰脖灌。偏生這藥苦澀還發酸,餵進嘴裡整個舌苔全感受了一遍,堵在嗓子眼都下不去。
躺著被人餵藥,還容易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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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垂珠越喝越難受,最後拿被子捂住頭,死活不出來了。
「你放過我吧,聞公子,聞大善人。」
這人是真的惡劣,外表生得好,內里全是壞水。見她狼狽躲避,捏著勺子笑得特別開心。
「藥就得一鼓作氣喝,別放涼了。」
他把碗擱到床頭案幾,伸手去拉垂珠的被子。
一個拉,一個防,終究是沒受傷的人占優勢,重新扯開被角,把她躲來躲去的腦袋固定住,順便還很體貼地掖緊了被子防止走光。
聞溪很喜歡看謝垂珠如今這模樣。
滿臉的為難與無可奈何,眼神兒還帶著對他的批判。
他慣常對人虛與委蛇,也習慣了周圍人刻意維持的體面。只有謝垂珠三番五次逼得他露出真實模樣,也合該謝垂珠在他面前表現出這種……別人看不到的表情。
「別躲了,躲不了的。」
聞溪的話似乎帶著某種隱喻,下一刻他晃了晃銀白色的手套,「這是銀鮫絲做的,輕薄且堅韌,刀槍不入,戴著也透氣。我好不容易找人做的,就是為了對付你。」
謝垂珠覺得自己沒見過大世面,真認不得什麼銀鮫絲。
但這手套,看起來就很貴。
「嗯……大概可以換百壺一夢醒。」
聞溪用她聽不懂的單位進行了解釋。
謝垂珠多看了幾眼銀手套,覺得聞溪是真講究。面料貴不說,還用了複雜的劈絨繡法,絲線色澤漸濃漸淡,隱約可見蓮花紋樣。
「你喜歡?」聞溪誤解了垂珠的表情,沉吟片刻道,「鮫絲雖然難尋,皇宮應該還存著一匹,改日我設法弄到手。」
謝垂珠:「……」
謝垂珠:「不了,謝謝。」
聞溪輕笑,重新回到正題,舀了一勺藥汁送過去。
謝垂珠倏地捂著被子起身,狠狠咬住瓷勺,咕嘟一口咽下,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了案幾的碗,極其豪邁地仰脖灌。
她喝得急,深色的藥汁沿著嘴角往下滴,滑過下巴和脖頸。
聞溪坐在床邊,滿腦子都是嗡嗡的。
他好不容易掌握了局勢,哪曉得這姑娘如此生猛,真敢不顧臉面奪藥碗。俯身伸手那一瞬間,就算被子捂著前面,可……
布滿了細碎紅痕的脊背,盡收眼底。
聞溪扶住額頭,視線不知該往哪裡看,乾脆閉上眼睛。他尚未治好怪病,即便面對感興趣的謝垂珠,也還會因這閨房畫面心悸頭暈犯噁心。
但除了噁心,還有無可言說的奇異感受。
「你……唉,算了。」
聞溪放棄說教,起身出門。他沒法再呆這裡,多呆一刻都是失態。
謝垂珠剛喝完藥,氣兒都沒喘勻,拿枕頭邊的帕子胡亂抹掉嘴角痕跡,問:「這裡是哪裡?」
聞溪沒回頭:「聽風閣。你隨意休息,不必憂慮,這裡是我的產業。」
聽風閣,遍布各地的聽風閣。
位置隱秘,難以尋找。唯有閣內人員和選定的買家可進入。
這是買賣消息的地方,亦是聞溪以一己之力打造的私人勢力。是他延伸至成晉各地的耳朵,以及助他遠望千萬里的眼睛。
謝垂珠前世對聽風閣略有耳聞,曾想過攢錢去聽風閣買秘密,買關於謝未明冤死的真相。但是她沒攢多少錢,就被殺害了。
前些天聞溪和謝予臻在書房交談,她隱約捕捉到了聽風閣之類的字眼,卻沒想到這地方屬於聞溪。
聞溪走得很急,腳步聲重重落下,帶著情緒。
謝垂珠獨自呆在臥房,大致能明白他為何如此。低頭看看自己身體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細麻布,前胸後腰都遮掩許多,只能感慨古人夠矜持。
再想想聞溪的病,突然對他生出了憐憫。
這人……大概一輩子都沒法好好談個戀愛娶妻生子了。
謝垂珠稍微想像了下聞溪的窘境,乾笑幾聲,上翹的嘴角漸漸恢復平靜。
她攥緊柔滑的被面,輕聲道:「沒用的蠢貨。」
沒用的,謝垂珠啊。
***
聞溪走到前廳,眉眼冷峻的青年已經坐著喝茶,氤氳霧氣化不開他臉上的冰雪。
「你該好好與我解釋一番。」
謝予臻放下茶碗,瓷蓋與邊沿撞出清脆的響聲。「玟玟,雖然你我均有自己的考慮,不能事事坦誠,但你現在的舉動已經影響到我了。」
肖似謝輕舟的女人刺殺顧銘之,失敗後被聞溪帶走。
顧銘之現在和聞溪要人,且隱隱有攻擊謝氏的跡象。
顧顓之死牽連通敵舊案,不好拿到明面上說,所以顧銘之暫時不會直接指控謝輕舟的罪行。但他會從「謝輕舟和許阿珠關係可疑」出發,捏造理由反咬謝氏一口,指責謝予臻和聞溪有謀害朝廷命官的心思。
明通商行的案子正要開審,顧銘之的處境本來不妙,現在卻得了轉機。
一旦讓顧銘之咬死謝聞二人的嫌疑,北鈞司再不能指認他是明通商行的大東家——哪怕證據確鑿。
聞溪對如今的局勢心知肚明。
他接受謝予臻的指責,淡淡一笑:「是我連累你。」
謝垂珠的確不該去見顧銘之。但是萬事難預料,誰能事先知道顧銘之藏著一手呢?她打不過,也殺不了,能活著已是人間幸事。
聞溪是真覺得她可憐。
可憐又有趣,所以鬧出一丁點兒天真的亂子,也算不上大罪。
門閥的爭鬥不在乎大義與公道。誰家都有不可告人的陰私。謝予臻和他聞溪聯手搞顧氏,也完全是為了自身的利益。為著這利益,他們要審查顧銘之,要拿捏顧銘之的秘密和要害。但如果,顧氏願意拿更大的利益挽回顧銘之,謝予臻肯定是願意的。
所以謝垂珠不能指望謝予臻為自己報仇。
也不能指望聞溪。
她只能靠自己,哦,還可以寄希望於胞弟青槐。
多可憐啊,像無頭蒼蠅看不清前路的謝家姐弟,做事必須賭上性命的謝家姐弟,犯了錯就幾乎沒有活路的謝家姐弟……
聞溪壓低眼睫,掩住自己切實的愉悅。他忽略了內心一絲古怪的微痛,笑著給謝予臻斟茶。
「放心,我做事有分寸。」
他說,「保證不會影響到你我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