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私慾
2024-08-31 07:17:39
作者: 噗爪
聞溪試圖擠出笑容:「姑娘莫要開玩笑。」
謝垂珠才不和他開玩笑。
她托著毛茸茸的小貓,往他臉上貼。幾根柔軟的鬍鬚觸及聞溪面頰,他頓時向後仰倒,手肘磕在地上,發出好大一聲響。
這一躲,便印證了怕貓的事實。
謝垂珠心滿意足摸了摸小貓的腦袋,輕輕笑了起來。她觀賞夠了聞溪狼狽的姿態,將貓放下,起身拜別。
聞溪眼見那貓離得遠了,才整理儀容,略不自在地問道:「你不帶走它麼?我都說送你了。」
謝垂珠搖頭。
她當然喜歡,也想把這貓崽子揣袖子裡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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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貓是聞溪的,她帶走以後,指不定又給聞溪許多糾纏的藉口。
「不了,你好好待它。」
謝垂珠態度很堅定。
聞溪望著她平靜的臉,輕聲慨嘆:「姑娘甚是防備我。可我待姑娘卻是一片真心。我願為了姑娘追查舊案,也希望姑娘能接納我平時的好意啊。」
他語氣真摯,說話時,俊美的臉龐顯出落寞神色。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
這樣美的皮相,能讓人輕易心軟,神智昏聵。
謝垂珠抬手,用食指指尖戳了戳聞溪的心口。隔著衣服,她感覺到他倏然繃緊的肌肉。
「我瞧不見聞公子的真心。」她仰著臉看他,「也不知道你為何對我感興趣。」
說完,她便走了。
聞溪久久望著謝垂珠的背影。打扮成男子模樣的謝垂珠,並無多少艷色,背影也瘦削得很。寬鬆的衣衫罩在身上,隱約可見腰肢輪廓。
他用手指在空中虛虛比劃,攏住那一截細腰。
真可惜啊。
他不喜肌膚接觸,也就喪失了許多親近她的機會。
捕獲一個女人,可以有更簡單的方法。他卻只能做些溫吞的舉止,想方設法減輕她的防備心。
不過沒關係,他是一個很有耐心的獵手。
接近她,了解她,剝開她的心,等喪失興趣後,再……
「喵。」
圓頭圓腦的小傢伙靠了過來,蹭聞溪的腳踝。
聞溪整個兒僵住,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出聲喚道:「陰奴。」
陰奴立即從陰影角落處站出來,一手按住貓,握住匕首就要紮下去!
「誰叫你殺了?」聞溪抬腳踹開他,見小貓沒有受傷,微微鬆了口氣,「帶下去好生養著,你要不會養,交給勾奴。」
被踹得撞翻了棋盤的少年,手忙腳亂收拾好亂滾的棋石,小心翼翼抱著貓退下。聞溪看了一眼裝棋子的玉罐,聯想到方才陰奴徒手摸過,不由目露厭惡。
他用絹帕墊著手,拎起罐子,將裡面的岫玉棋石盡數傾倒在敞軒外。
透亮,瑩潤,精緻又貴重的雙色玉石,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這副棋石,曾是聞溪的摯愛。
只是愛意易消,無可留戀。
***
謝垂珠離了夢覺茶肆,打算回國子學。
聞溪卻早已為她準備好車輦,婢女香芹規規矩矩守在車旁,見她露面,高高興興揮手。
「公子!」
謝垂珠再一看,自己的行李都被打包好,歸置在車頂。
好嘛,都省了她回去的功夫。
她上車,沒多久便來到謝家主宅。門前的僕役許是得了命令,紛紛迎上來,卸行李的卸行李,引路的引路,態度格外熱情。
「輕舟公子走這邊,大人已為您準備了住處,離咱家書院很近。」
「公子身邊人少,三娘挑了幾個機靈懂事的,公子待會兒看一看,若是不滿意,三娘會重新派人來。」
「公子……」
謝垂珠打斷僕役的嘮叨:「阿兄在家麼?」
「大人還在尚書台。夜裡可能回來。」
謝垂珠點點頭,再沒說什麼。
她跟著僕役進到一處雅致小院,路上沒遇見謝家人。院子裡,已經站了七八個小廝婢女,面相甚是端正,舉止矜持笑不露齒,一看就訓練有素。
他們各自報了自己的稱謂,有個明顯主事的姑娘站出來,笑容溫婉地說話:「公子今日累了,大人交待過,不必特意去各房各院問候。明早見見老夫人就好。」
謝垂珠懸在半空的心稍微往下落了落。
大哥不愧是大哥,顧念「謝輕舟」是個社恐,減了許多繁瑣禮節。
正好,她也不想和謝家人多打交道,以後繼續秉承社恐人設,儘量少在主宅晃蕩。
也不知這裡有沒有認識真·謝輕舟的人。
謝垂珠覺得,既然聞溪沒有阻攔,想必她住進來是安全的。總歸這個人現在還對她有所圖謀,態度好得很,不會置她於危險境地。
……大概吧。
謝垂珠在小院轉了一圈,記住環境,便回房休息。許是得了什麼囑咐,這些小廝婢女都沒有跟進來,各做各的事去。只有香芹低頭斂目踏進臥房,守在外間揉搓腰間的絲絛。
她面容可怖,看見其他光鮮亮麗的僕役,心裡難受又羞恥。
太醜了,太醜了,怎麼自己這麼丑——
香芹幾乎要把絲絛扯斷。她不敢發出聲音,死死咬著牙,表情扭曲而猙獰。
都怪壽安,全是壽安的錯。這個狠毒的賤人,害她面容盡毀,成了個醜陋的玩意兒。院子裡這些人雖然沒笑話她,可是她能看出來,他們眼裡有多少驚愕不解。
驚愕於她的丑,不解公子為何要她做貼身婢女。
明明她原本很美!他們知道她原本的模樣嗎?
香芹牙齒間咯咯地響,怨毒的氣流順著喉管往上涌。她聽見公子清淡柔軟的嗓音,用平常的語調呼喚道。
「香芹啊,幫我端杯茶好麼?」
她立即收了臉上的表情,揚聲道:「公子稍等。」
往外走的時候,香芹唇角微揚。
就算……
就算她面相醜陋,可她依舊是特別的。
她能呆在公子身邊,享受公子的溫柔體貼。白日奉茶,外間守夜,這些親密的活計,只有她能做。
——她是特別的。
伴隨著房門閉合的響動,謝垂珠跪坐在床,解開衣襟和裹胸,蘸取藥膏給自己上藥。傷口癒合得很快,想來是因為藥物珍貴,謝大哥又日日送食盒給她進補。
真好啊,換個身份能有這麼好的待遇。
謝垂珠纏好繃帶,掩住輕薄衣襟。她的手滑至腹部,不免出神。
前世,她及笄之後,被祖母送給建康官員做妾。嫁人的第一年,寒冬臘月時節,因為一件小事,家中主母發落她跪在冰天雪地里,半日不得起身。
寒氣入骨,傷了她的膝蓋,也損害了身體的根本。
郎中為她診脈,說她本就難以受孕,大雪天那麼一跪,整個身子都壞了,不再有孕育子嗣的希望。
現如今,謝垂珠沒有遭逢雪地下跪的劫難,膝蓋是好的,身體也還算健康。
健康好啊。什麼難以受孕,是小事中的小事。
人要好好活著,才能活得好。
「公子,茶來了——」
香芹進門。
謝垂珠匆忙穿好外衫,將藥罐收拾起來,快行幾步,接過了溫熱的茶杯。
「有勞。」
她啜飲茶水,不見香芹痴迷目光。
公子,公子啊……
心思卑微而狂熱的婢女,偷偷注視著謝垂珠的側臉,反覆念誦著不可告人的愛語。
我是特別的,公子珍重我,待我好……
——公子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