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聞溪的弱點
2024-08-31 07:17:36
作者: 噗爪
謝垂珠依舊在注視窗外。
她的視線被竹簾阻隔,並不能看清任何畫面。
聞溪似有所覺,用玉如意叩擊案幾。陰奴隨即鑽進來,伏低了身子等待命令。
「外面太吵了,叫他們安靜些。」
陰奴偷偷瞟了謝垂珠一眼,默不作聲地出去了。
聞溪的車馬,有隨行護衛若干。謝垂珠坐在車裡,很快就聽見幾聲冷喝,人群匆忙四散。
然後。
「啊——」
悽厲的哀嚎響徹天空。
有個嘶啞哀弱的女音,急急忙忙喊道:「夫君,夫君你的手流了好多血……各位大人求求你們放過他……」
謝垂珠動了動眼珠子,看向對面溫潤俊美的青年。
聞溪笑容如常:「要看麼?」
他捏著玉如意,稍微挑起車簾一角。
「不必了。」謝垂珠低頭,看玉杯里蕩漾的茶水,「我不關心你對他做了什麼。」
「是麼?」
聞溪並不苟同,「你明明很討厭他。」
謝垂珠摸了摸臉。
她確信自己沒有露出什麼真實情緒。
「與其說討厭,不如說是厭倦。」她淡淡道,「這樣的夫妻太多了,像奚明一樣的男子……俯拾皆是。」
聞溪覺著好笑:「你才多大,見過多少男人?」
謝垂珠不搭腔,轉而問道:「你專程帶我來看這個?」
「自然不是。」聞溪敲敲案幾,馬車重新開始行進。
他把她帶到了夢覺茶肆。繞開大堂,自側門入,來到幽靜雅致的聽雨軒。軒內有煮好的茶,有棋石殘局,以及一隻攤開肚皮睡得不知世事的幼貓。
謝垂珠的眼神兒止不住地往貓那裡飄。
這是只梨花紋樣的貓,肚皮和爪子卻是白色的。睡覺時尾巴尖尖一翹一翹的,也不知在做什麼好夢。
聞溪窺見她飄忽的眼神,不由唇角勾起。
謝垂珠喜歡貓,這件事打聽起來挺費勁。他曾經給不眠巷送了些奴僕,可奴僕進了新家,就不再受他管束,反而對謝青槐唯命是從。
所以,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知曉謝垂珠的小癖好。
「要抱一抱麼?」聞溪說,「這貓兒剛斷奶,是我跟昭遠寺的僧人討來的。也算番邦的貓了,比起咱們這裡的狸奴,更懶惰貪嘴,不愛鬧騰。你不必害怕它會傷人。」
謝垂珠艱難回頭,不再看貓:「不了,多謝你好意。」
聞溪習慣了她的拒絕,自顧自坐下來,拈起岫玉棋石:「那麼,要與我下棋麼?」
謝垂珠:「我不通棋藝。」
聞溪嘆了口氣。
「說正事吧。」謝垂珠提醒他,「你的意思是,顧銘之指使奚惑偽造書信,陷害我父親?」
「垂珠姑娘不也這麼想的麼?」聞溪直言不諱,「其實,我覺得你早已在書齋聽聞此事,才會遭到顧顓追殺。」
謝垂珠抿了抿唇角。
「我能理解姑娘的心情。」聞溪將棋石落在縱橫交錯的刻線上,「令尊之死,既然牽扯到顧銘之,你自然要慎之又慎,防備顧謝聞桓……畢竟我們這幾家人來往密切,利益糾葛掰扯不清的。」
謝垂珠:「我若謹慎,講述書齋遭遇時,就不會把父親的名字報出來。」
「所以你在試探嘛。」聞溪含笑看她,「試探我和謝予臻的態度。試探聞氏謝氏是否與謝未明的案件有關。」
謝垂珠沒有否認這句話。
其實,試探也好,提防也罷,都只是些無傷大雅的小心思。她轉述書齋聽到的對話卻沒掩去謝未明的名字,是因為沒必要。
顧顓殺她,自然有合情合理的原因。
謝垂珠無法在謝予臻面前捏造另一個可信的假理由。也無法相信聞溪會始終保守她的身世秘密,不與謝予臻分享。
「垂珠姑娘放心。」聞溪道,「據我所知,我聞氏並未謀害過令尊,對令尊的案子也不甚了解。予臻麼,想必也是不清楚的。就如今的情況看來,栽贓殺害令尊的兇手,就是顧銘之。除了顧銘之,也許還有別人……」
他溫情脈脈注視著她。
「我會留意此事,幫你查清真相。」
謝垂珠內心毫無感動。
且不提這個人說話可不可信,首先,他如果要查謝父的冤案,十有八九是為了找顧氏的污點,方便日後捅刀子。
「那些偽造的書信,是否留在了廷尉署?」
「當初這件通敵案是由廷尉督辦,相關證物按理說是要封存在廷尉署的。」聞溪道,「但既然案子牽連顧氏,那些書信或許早已轉移銷毀。畢竟奚惑下獄,都被早早毒殺封口。」
見謝垂珠面色沉鬱,他出聲勸慰:「眼下,先查顧銘之。我自有我的門路,也會托予臻幫忙。」
睡在地上的幼貓抖抖耳朵,翻了個身。
它睜開棕黃的眼睛,搖晃著走過來,自來熟地勾著尾巴蹭垂珠的大腿。
喵喵,喵喵。
它叫得奶聲奶氣,見垂珠不理它,咚地倒地翻肚皮,要人撫摸。
謝垂珠心頭的重壓瞬間減輕,手指不免發抖。
日哦,這也太可愛了。
但這是聞溪的貓,她絕不能上套,不能……
等不到撫摸的小貓,又往聞溪身上蹭。軟軟的肉墊爪子踩住他乾淨的袍袖,攀著膝蓋往上爬。
聞溪僵住了。
他表情自然,溫聲喚道:「垂珠姑娘不抱抱它麼?還沒起名字呢,你抱一抱,算它半個主子。」
謝垂珠的視線追隨著貓,口氣卻很堅定:「我不想抱。」
聞溪感覺皮膚起了一層白毛汗。
這軟乎乎的小玩意兒趴在他身上,足夠誘發他的不潔恐懼症。
說實話,貓啊狗啊什麼的……他一點都不喜歡碰。人身上尚且有除不盡的髒污,何況整天在土裡打滾的畜生呢?
如果不是為了接近謝垂珠,他斷不可能弄一隻貓回來。
結果謝垂珠還不受誘惑。
「你……」聞溪竭力維持著語調的平常,全身動也不敢動,「你抱抱它罷,明明這麼喜歡。」
謝垂珠滿口否認:「誰說我喜歡。」
「如果沒別的事,那我就先走了。」她起身,「謝予臻……阿兄那裡還等著我回去。」
聞溪後脖頸已經滲出了細細的汗。
他張嘴,自我掙扎許久,在小貓滾進腿間的時候,央求道:「垂珠,這小東西送你了,你快抱走,好麼?」
他的嗓音摻了微弱的顫抖。
謝垂珠察覺到了這份異樣。
她回看他,半晌,啊了一聲。
「原來你怕貓啊。」
謝垂珠蹲下身子,抱著膝蓋近距離觀察聞溪。這傢伙看起來真的很緊張,下頜線都繃緊了,眼睫顫啊顫的。修長好看的手指僵硬地垂落在腰側,虛虛捏著衣袍。
他垂著眼眸,瞳孔蒙著淺淡的濕意。
「……我不怕貓。」
他說著,眼神卻透出幾分欲蓋彌彰的無措。透明的汗水順著耳鬢滑落下來,經由側頸,沒入鎖骨。
謝垂珠突然心情大好。
她厭煩聞溪的虛偽笑顏,謙和表象,但現在的聞溪莫名順眼得多。
「是麼。」
謝垂珠抱起輕巧小貓,湊近聞溪的臉龐。
「既然你不怕,就讓它親親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