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夫妻

2024-08-31 07:17:33 作者: 噗爪

  拿水球砸人的結果,自然是謝垂珠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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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人鬧哄哄的,不顧臉上鉛粉斑駁,吵著要她請客,明晚去百味齋吃酒。

  謝垂珠不是很想去。

  她砸水球砸得心裡痛快許多,但並不意味著要和這些人交好。

  「為何不去?這可是百味齋的酒!」他們像是怕她不明白這裡頭的奧妙,急赤白臉地解釋道,「每逢初一十五,百味齋可以賭酒,賭酒你玩過麼?可不僅僅是坐著吃喝,花頭多得很,保准你喜歡!」

  謝垂珠還真沒玩過賭酒。

  喝酒就喝酒,什麼叫賭?

  正吵鬧時,孟梁出現了。

  這人也不知從哪個旮旯角落裡鑽出來的,弓著身子兜著手,邊走邊張望,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便有北寮學生喊他:「孟傻子!你是不是偷偷跑出去了?半天沒見著人影!」

  孟梁聞聲抬頭,抹了把額頭的汗,嘿嘿笑起來:「出去辦點事。」

  「你來得正好,我們正想明晚去百味齋呢,你去不去?」

  孟梁的眼睛頓時蹭蹭亮起來。

  「我想去!我……」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眾人面前,「可我最近手頭緊得很……」

  因為激動和著急,他的額角鼓起青筋,整個脖子都紅了。

  謝垂珠一個清心寡欲的,愣是被他這表現勾起了好奇心。

  「那明晚就去百味齋……」

  「去什麼去,你家裡准你去?」桓不壽擠進人群,很嫌棄地把幾個北寮生扒拉開,順便抬起胳膊搭在她肩膀上,「那種玩樂的地方,謝家人一般不去的。再說,你不是要回家麼?今天?明天?」

  剛玩過水蹴鞠,桓不壽身上散發著濃烈的汗味兒。

  汗味兒里又摻雜著奇怪的腥甜。

  謝垂珠受不了這味道,用力把他的胳膊推下去。

  別說,桓不壽提醒了她,明天得和聞溪見面,還得回謝家主宅。就算想去百味齋,也未必能成行。

  周遭的學生聽見桓不壽的話,皆是一愣。

  「謝輕舟,你就要離開這裡了?」

  「家裡接你回去?」

  「才來個把月……」

  他們齊刷刷望著謝垂珠,臉色透露出些許茫然。很快,這茫然變成了艷羨。

  真好啊,真好。

  他們沒有吱聲,但心裡話都寫在了臉上。

  謝垂珠想起來,這是一群被家人拋棄放養的紈絝子弟。被當做廢物、失敗品、惹禍的麻煩玩意兒,終年丟在這國子學裡自生自滅。

  他們的父母,叔伯,兄長,不願在他們身上費心力,教導與規勸更是無從談起。把人往這裡一塞,拿錢供著吃喝,仿佛就算盡到責任。

  也許有的人天生是棵歪脖子樹。但還有一些人,本不至於歪歪斜斜地長成醜陋的模樣。

  寂靜中,有誰低聲嘀咕:「我娘以後也會來接我麼?」

  旁邊的少年嗤笑:「怎會接你?你上頭有個兄長,下面還有倆胞弟,哪個不比你出息?」

  「怕是早就忘了你……」

  眾人重新嘻嘻哈哈地互相打趣,對自己的處境滿不在乎。

  孟梁還惦記著百味齋的事呢,一邊問謝垂珠「你要回家?好事啊好事」,一邊拽住桓不壽的袖子喊哥。

  「哥,能否接濟我一點錢,我好久沒去百味齋了……」

  桓不壽甩開他:「滾,沒有。」

  「哥,哥……」

  謝垂珠看孟梁實在可憐,清清嗓子道:「明晚看情況,我要是能去,就帶你去。」

  孟梁感動得差點兒給她來個下跪。

  笑鬧的北寮生也紛紛叫嚷起來:「要去啊,一定得去,也把我們帶上!」

  「別失約啊謝輕舟!」

  桓不壽抬腳隨便踹過去:「都滾,滾滾滾,盡占這點兒小便宜。」

  他踢誰,誰就靈活躲避,笑著回嘴:「桓哥倒是想占便宜,可惜出不去,只能呆在國子學看話本子!」

  「桓哥別生氣,實話嘛……哎喲!」

  喧鬧一片。

  謝垂珠踩著這嘻嘻哈哈的聲音,獨自走回東三寮。日光明媚耀眼,暖融融灑在她身上,把一顆心燙得疲憊又安寧。

  次日下午,聞溪果然來接人。

  他穿了一身暖月色的綾袍,外罩流銀葛紗,長發僅以緞帶束在肩頭,整個人看上去溫柔又清雅。謝垂珠被陰奴請上車時,就看見他跪坐在車裡,一手扶著雕花鵝頸瓶,緩緩斟茶入玉杯。

  「垂珠姑娘,請喝茶。」

  待謝垂珠坐下,聞溪端起玉杯,含笑遞給她,「此為『一夢醒』,滋味清冽有回甘。」

  謝垂珠並不知道這一壺茶價值千金。

  出於禮貌,她接過玉杯, 擱置在案角。

  「你要與我說父親的事?」

  她單刀直入。

  聞溪做了個噓的動作,桃花眼彎起弧度,「不著急,我們先逛一逛。」

  逛一逛?

  謝垂珠不明白。

  「如果是玩樂消遣,今日恐怕沒有心力。」她委婉提醒,「我傷勢未愈,近來憊懶得很。」

  昨天打了一場水蹴鞠,晚上就覺著左胸發疼,鬧到半夜才睡著。

  聞溪幽幽嘆氣:「我像是那等不知體貼的莽夫?姑娘說話真傷人。」

  謝垂珠沉默閉嘴。

  不知怎地,她跟聞溪說話,總是提不起勁來。

  就覺得這人挺煩。造作虛偽,心思彎彎繞繞的,不是啥好東西。

  得虧他長得好看,勉強算是有可取之處。

  車輪碾過青石街面,發出吱吱嘎嘎的低鳴。聞溪隔著竹簾看外面的風景,手裡把玩一柄玉如意。半晌,他用如意掀開簾角。

  「姑娘,你看。」

  謝垂珠循聲望去,見街邊擠著一堆人。有個雙手裹著白布的男人,咬牙切齒踢打著身穿荊裙的婦人,邊打邊罵。

  「惡婦!叫你出去掙錢還債,你不肯?」

  那婦人被打得滿面青腫,蜷縮在地上哭。周圍的人,只站著看熱鬧,沒人阻攔男子的暴行。

  「此人喚作奚明。」聞溪解釋,「他生性好賭,因欠下大筆賭債無力償還,被剁了手指。」

  謝垂珠恍惚記起來,那夜她躲在知德堂書齋,聽見了奚惑低聲下氣向顧顓要錢。

  ——我那不爭氣的兒子,若再不換錢,就要被賭坊的人砍掉十指……

  「奚惑得來的錢,大多貼給了這個奚明。如今奚惑遭人毒殺,奚明無力養家,卻還惦記著賭錢回本,所以要妻子去做暗娼。」

  車窗之外,失去手指的男人滿臉怒容,猙獰好似惡鬼,一腳又一腳踹在婦人的肚子上。

  惡婦!

  惡婦!

  賤人!

  聞溪抽回玉如意,竹簾重新落下,遮掩了外面的景象。

  「明通商行給了奚惑很多錢。而明通商行的大東家是顧銘之。」聞溪說,「我與予臻都認為,指使奚惑偽造書信的人,非顧銘之莫屬。既如此,避開廷尉獄卒毒殺奚惑……也應當是顧銘之的手筆。垂珠姑娘,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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