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他為什麼不是個姑娘呢
2024-08-31 07:17:08
作者: 噗爪
桓不壽瞳孔收縮了下。
他不甚自然地發出嘲笑:「我欺負謝輕舟都半個來月了,您老人家今天才想起來教訓我?」
「因為謝予臻今天去了國子學。」桓烽聲調轉冷,再次揚鞭抽打桓不壽的身體,「因為謝予臻去了!他在乎這個謝輕舟,那謝輕舟就不是你能碰的人!」
啪!
啪!
啪!
一鞭又一鞭,抽打著桓不壽的軀體。血沫子飛濺而起,在空中騰起一片紅霧,然後又淅淅瀝瀝灑落在地。
桓烽似是氣極,眼珠子結了密密麻麻的血絲。他本就生了一雙三角眼,鬆弛的眼皮耷拉下來,愈發顯得面相陰鷙嚴厲:「叫你和謝家打好關係,你連這點事都做不到!別家的兒女都能和和氣氣一起玩,就你不行!反倒為我桓氏爭來許多笑話!如今住在國子學,整整三年都沒個長進,非要再得罪謝家人?」
桓不壽身上的衣裳已然破碎不堪。
他支撐不住,歪斜著躺在地上,喘著氣兒笑:「我哪裡知道謝輕舟和謝予臻的關係……先前不都以為他是被發配進去的麼?哈……別打了,萬一打壞我怎麼辦?聞溪可是說了,謝輕舟進國子學,是因為看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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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覺著這理由實在可笑,他說完以後,自己嘻嘻哈哈樂了半天,眼角全是淚。
「不過我這種正兒八經的男人,決計不和謝輕舟搞斷袖……」
啪嚓!
沉重的鐵鞭砸落在地。
桓烽深深淺淺地呼吸著,伸出手來,便有人恭恭敬敬遞上絹帕。
「少在那裡自作多情。聞晟的兒子是條成精的狐狸,總是和謝予臻配合演戲。」桓烽冷笑,用力抹掉指縫間的汗漬,「今天謝予臻都開始扯謊了,聞溪的話還能信?」
謝予臻不可能為了促成一段私情,把自家兄弟送進國子學。
別人能被聞溪的胡話哄住,但桓烽浸淫朝堂多年,怎會不了解聞謝二人的品性?
從今天的事情來看,謝予臻很看重謝輕舟。那麼,送謝輕舟進國子學的目的,絕非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如此想來,也許謝輕舟和顧顓的死有密切聯繫……顧顓的死,也非簡單的兇殺案。
桓司徒推算半天,得出一個結論。
——謝家要搞事。
姑且不論他這個結論經歷了怎樣彎彎繞繞的邏輯推演,總之,謝家要搞事,那桓氏就不能裝瞎。
「許先生回來沒有?」桓烽問那幾個將士。
「還沒有。說是要在國子學見先生,聊些私事……」
桓烽點點頭:「許先生文采斐然,想必與那些個大儒有些往來。無礙,等他回來了,就請他去書房議事。你們先挑些機靈人,最近盯緊點兒謝予臻。」
眾人紛紛應諾。
桓烽要走,瞥見地上鮮血淋漓的兒子,皺眉道:「流了這麼多血,別再浪費了,把珞郎叫過來。」
桓不壽猛地渾身一顫。
他握緊雙拳,牙齒在嘴裡咯咯的響。胸腹火辣辣一片,內里的肺腑也抽搐著痛。雜亂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此間再無他人。
不……
有人的。
某個拖沓的、沉重的步伐,伴隨著凌亂的呼吸,向他靠近。
「珞郎。」桓不壽張嘴,「珞郎,你腦子又犯瘋病了?」
來人跪坐下來,用寬大的手掌在他那血淋淋的身上摸索著,指甲扣進破碎的胸膛,刮,撓。
「你又瘋了,又犯瘋病了,哈哈哈哈哈哈!」桓不壽嘶聲大笑,細長的眼睛裡蓄滿了生理性的淚水,「你他娘就是個壞了腦袋的瘋子,那老不死的竟然還讓你做官,一連做了三年的官!你的同僚,知道你發瘋時是什麼模樣嗎,啊?」
那人並不吭聲,手指用力,竟然硬生生從桓不壽胸前扣下碎肉來。
粘稠的鮮血稀拉拉地湧出,而後被一雙濕黏的手掌掬住。
「血,血……」
怪異遲滯的聲調,在腥甜的空氣里迴蕩著。
接滿了兩手血的人,緩緩俯下頭顱,伸出舌頭舔舐掌心,咕嘟咕嘟的吞咽聲清晰可聞。
桓不壽疼得脖子綻開條條青筋。他用手摳著地面,有一陣沒一陣地笑:「珞郎,珞郎,你就是個喝血吃肉的怪物,是個小不死的……」
他的笑聲漸漸變得像哭。
「珞郎啊,你聽我說。」
桓不壽翻了個身,仰躺在空地上,汗水與淚漬順著眼尾滑落鬢髮。他向上空伸出手,虛虛握住。
「我……特別在意一個人……」
一個看起來很乾淨,很乖的人。
皮膚很白,眼睛很黑,表情總是很安靜。仿佛很好欺負,其實長了一身的倔骨頭。
「我以為他是個姑娘。我今天,本以為他是個姑娘。」
經歷了一夜的混亂,在這個亂糟糟的早晨,桓不壽動心了。
動心並非難事。有時候簡單得莫名其妙。
也許是因為看到了謝輕舟的腳,也許是因為自己幫忙穿了鞋。
——跪在地上,用手托著木屐的時候,少年輕柔溫暖的手掌就扶在他赤裸的肩膀上,惹得他神智昏亂渾渾噩噩。
「他為什麼不是個姑娘呢?」
桓不壽似哭似笑,滿臉嘲諷。
驗傷的事,顯然是有問題的。他親眼見證謝輕舟受了傷,但脫了衣服的謝輕舟身上只留著些曖昧的指痕。聞溪那一通胡攪蠻纏的舉動,毫無疑問,是為了幫謝輕舟掩飾傷勢。
桓不壽不清楚這傷是怎麼遮掩住的。
但他知道聞溪有本事。
謝輕舟得了幫助,順利擺脫了驗傷的困境。這小子鐵定是男的,姑且不論聞溪動過什麼手腳,謝予臻的表現就是最好的證據。
如果……如果謝輕舟是女人,謝予臻這等清正守禮之人,怎會允許自家妹妹當眾脫衣?
所以啊,先前的苦惱和悸動,全是因為自己胡亂誤會。
「珞郎,你說,他為什麼不是個姑娘呢?」
「你回答我啊。」
「二哥。」
***
青槐跪坐在床前,勾著謝垂珠的手,軟聲喚她。
「姐姐,姐姐……你現在好些了麼?」
謝垂珠掀開眼皮,慢吞吞道:「好多了,你別鬧我。」
聞溪找來的醫官技術果然不錯,重新給她上藥,包紮傷口,又開了調養的藥湯。走的時候,還把內服外用的藥丸子啦藥粉啦全都按比例分好,放在個紫檀木的小盒子裡,囑咐她按時使用。
謝垂珠總算得到了科學的治療,如今癱在床上躺屍。
就這個弟弟不大省心,纏著她說話,死活不走。
「我不鬧你。」青槐把聲調放得更輕了些,他注視著床上的姑娘,眼裡蓄著深沉的柔情,「你只管睡,我把這段日子的遭遇講給你聽,權當催眠。」
謝垂珠哭笑不得。
哪有這樣催眠的。
「你聽我說呀。」他用手指描摹著她掌心的紋路,「先前我和你講過,我給桓烽送了一篇政論,他看了以後很是喜歡,便邀我見面。桓烽這個人很有野心,一直都想招攬賢士,為他爭奪權勢……我去了以後,和他談了一盞茶的時間,他便奉我為座上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