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通敵之信
2024-08-31 07:16:24
作者: 噗爪
從北寮發生蛇禍的第二天開始,謝垂珠的日子就變得更加不太平。
桓不壽徹徹底底盯上了她,甚至公開放話,要把謝輕舟這個小崽子弄得痛哭流涕,跪著求饒。
謝垂珠並不覺得哭泣求饒是多麼痛苦的下場,所以她無法感受恐懼,只覺得麻煩。桓不壽的欺凌,能讓她更快地接近奚惑,但不代表她能對這些欺凌無動於衷。
所以她花了一點時間,和桓不壽對著槓。
夜裡睡覺不安全?窗前屋後設陷阱,能坑一個是一個。
路上有人來挑釁?撿著學監和先生常經過的地方走,見勢不妙就求救,並且哆哆嗦嗦痛斥道:「休要當我沒有倚仗,做事留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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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痛斥很符合謝輕舟的人設,軟綿無力,毫無威脅性。
但她的話能夠提醒所有人,謝輕舟姓謝,是謝予臻的兄弟。
即便是得罪謝予臻被安排進來的,也不能欺負得太過分啊。桓不壽還是他爹扔進國子學的,桓家不也還管他麼?
如此,國子學的先生和學監,便總要照拂謝垂珠,好歹幫著她避難。
當然這麼看,謝垂珠還是有點「慫」。她不是沒有更剛烈的方式,去對抗桓不壽,但這不是她進國子學的目的。
所以,她只是偶爾也給北寮的人搞點麻煩,比如偷偷混進學府廚房給飯菜下點兒料啦,在他們常玩鬧的溪流旁邊灑些藥粉啦,不一而足。經歷了幾次大規模腹瀉事件和集體皮膚發癢的鬧劇之後,北寮的人包括桓不壽在內,全都開始點外賣和開小灶了。當街遛鳥和戶外洗澡的習慣也收斂了許多。
相對的,謝垂珠也不敢隨便用水和進食。為了食物安全,她策反了孟梁。
孟梁是個好人。
他好就好在,沒經歷北寮的蛇禍,第二天聽說謝輕舟被人圍毆復仇,還能滿懷同情地發話保護謝輕舟。
這個邏輯也很好理解。
反正翠青蛇沒毒嘛,「謝輕舟」只是放蛇嚇唬嚇唬人,能有什麼壞心眼呢?被幾條翠青蛇搞得方寸大亂受傷的人,純屬膽子小,自作自受。
當然他是不敢拿這個話給桓不壽說的。
他只覺得,謝輕舟小小反抗了下,不該招致桓不壽等人變本加厲的欺凌。怪可憐的。
在這種同情心作祟下,謝垂珠只需要找他哭訴幾次,他就拍著胸脯保證每天送來乾淨的飯和水,不讓謝垂珠擔驚受怕。
聞言謝垂珠破涕為笑,泛紅的眼角掛著淚珠兒,軟聲道:「謝謝你呀,孟梁哥。」
怦嗵。
孟梁遲鈍粗糙的心臟,被這個笑容擊得亂七八糟,差點兒出事。
「你不要這樣笑!」他義正辭嚴訓斥謝垂珠,「身為男子,要更剛毅利落些,你這個樣子不好!」
究竟哪裡不好,孟梁也說不清楚。他嘴笨,腦子也笨,想不來太深刻的事。
總之,謝垂珠有驚無險地過了十來天。中途告假回過不眠巷一次,但謝青槐還是跟她鬧彆扭,不肯見面。
謝垂珠只好又回到國子學,白天聽課,去書齋整理書籍,和桓不壽鬥智鬥勇,夜裡還得挑燈夜戰,惡補各種儒學經典,以備奚惑考問。
說真的,她前前世高考都沒這麼刻苦過。
這段時間唯一的古怪之處,就是桓不壽沒有親自來找她。明明放了狠話,卻雷聲大雨點小,全然不符合桓不壽的脾氣。哪怕北寮鬧出集體腹瀉的食物問題,他也沒氣勢洶洶過來打架。
不合理。
謝垂珠顧不得探究內情,她把注意力放在書齋里,每天和奚惑演戲,偷偷摸摸查線索。她也套過奚惑的話,檢查過奚惑寫的文章,筆法根本不像謝父。
那麼,曾經夾帶在書冊里的幾頁紙,究竟什麼來路?
謝垂珠不知道。
某天夜裡,奚惑不在知德堂,書僮看管不嚴,她繞路又溜回來,偷偷進了書齋。借著夜色翻了半架子書,始終沒能有新發現,卻聽見外頭傳來了腳步聲。
謝垂珠一驚,當即彎腰鑽進書桌底下。
門吱呀開了。
有個似曾相識的嗓音響起:「奚先生,你這屋子怎麼還是這麼亂?呸……一股子土味兒。」
謝垂珠腦袋嗡的一聲。
這是顧顓的聲音。
伴隨著一陣凌亂的腳步,奚惑無奈開口:「已經讓人打掃好幾次了,顧九爺身體金貴,自然忍不了我這破地方。」
謝垂珠悄悄往裡挪了挪身子,把散落的衣擺收起來。
她能感覺到,奚惑就站在書桌後面。
顧顓意義不明地笑了一聲,在屋內踱步,走啊走的,就走到了書桌對面。夜涼如水,此處沒有點燈,謝垂珠躲在陰影里,只需要伸出手,就能碰到顧顓的袍角。
「我們長話短說。」顧顓從書架抽了一卷竹簡,「你請我過來,究竟有何要事?」
奚惑清清嗓子,語氣艱難:「我家中的景況,想必九爺也知道的。我那兒子欠了賭坊太多錢,如今還不上,人被扣住了。若是不能儘早把錢湊齊,我兒就要被斬斷十指……」
顧顓哦了一聲:「沒了手指也能活嘛。」
奚惑被噎住,半晌說話:「我是想跟九爺求個人情,您家大業大,令尊又是大司農,管的是國庫……」
「所以呢?」
顧顓的語氣帶著薄涼的笑。
謝垂珠見不到奚惑的臉,但能想像他此刻定然漲紅了臉。
「能否拿、拿一些錢給我……」
飽讀詩書任職博士的大儒,低聲下氣和一個年輕男子要錢。偏偏這年輕人毫不領情,啪地將竹簡丟在桌上:「奚惑,這三四年來,你跟我要了多少錢?一車又一車的絹帛,一匣又一匣的金銀,你捫心自問,拿這麼多不燙手麼?」
「我知道,我知道,這次是實在沒辦法才想和您求個人情……」
顧顓冷笑:「奚先生,你要清楚,能從我手裡拿錢,是因為你幫我父親做過事。這件事說大不大,無非就是讓你模仿謝未明寫了幾封信,你覺著自己有多大的功勞?幾封假信,能換來這麼多錢麼?」
轟——
血液經由四肢湧上腦袋,在耳朵里炸響轟鳴。無數幻聽紛杳而至。
——尚書左丞謝未明裡通外敵,借職務之便謀害朝臣!
——廷尉搜查謝未明居室,找到大量與北衍拓跋氏往來的書信!
——天子大怒,捉拿謝未明,坑殺示眾……
謝垂珠環住膝蓋,張嘴咬住右手拇指。她眼前晃過謝父被活埋的畫面,轉瞬又是母親懸在空中的雙腳。
蒼白的腳踝,在悶熱的屋子裡晃呀晃。套在母親腳上的繡鞋,呈現出血一般的濃色。
嗒,嗒,嗒。
鞋尖輕輕碰在傾倒的椅背上。
嗒,嗒,嗒……
謝垂珠咬住牙齒,血腥氣順著指尖流進嘴裡。鬆軟的袍袖滑落下來,衣料發出極其細微的摩擦聲。
緊接著,長劍出鞘,一聲錚鳴!
顧顓持劍指向書桌底下,厲聲道:「誰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