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我可以揍你
2024-08-31 07:16:19
作者: 噗爪
謝垂珠看著桓不壽頭上滑稽的白布,再看看他吊在胸前的胳膊,嘴角翹起微不可察的弧度。下一刻,她躲到書僮身後,提高了音調呵斥道:「這裡是學堂!你、你休想胡作非為!」
桓不壽根本沒把這個色厲內荏的瘦削少年放進眼裡,手一揮,北寮的人便一擁而上。他們強行拽住謝垂珠的胳膊,拉扯著她的衣領子,往外拖。
謝垂珠死死抓著書僮的手腕,哀求道:「你幫幫忙,幫幫我……」
書僮哪裡經歷過這混亂陣仗,嚇得不會說話,眼睜睜看著謝家少年被人粗暴拉走,指甲在自己手腕上劃出長長的血痕。
「我我我去找先生……」
他磕磕巴巴的,趕緊往知德堂外跑。桓不壽不以為意,悠悠然出了學堂,靠著門前柏樹乘涼。不遠處,北寮的人已經把謝垂珠拖出來,推搡幾下踹倒在地。
「愣著幹什麼呢?」桓不壽抬手揪了片樹葉,咬在嘴裡,笑著說,「打啊。」
謝垂珠眼瞅著周圍的人要動手,高喝一聲:「且慢!」
她怒視桓不壽,「你我無冤無仇,為何要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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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不壽狠狠咬住樹葉的莖,用牙齒磨了兩下,冷嗤道:「少他娘裝相,爺為什麼來找你,你心裡不清楚?」
「我不清楚!」謝垂珠要爬起來,卻被人一腳踹在後背,重新撲倒在地。不知是誰踩住了她的腰身,使得她起身不能,「我好端端的來知德堂聽講,卻不知犯了你什麼忌諱?」
說話時,她直直望著桓不壽,面帶怒色。但這怒色又顯得底氣不足,一戳即破。
桓不壽見慣了這種模樣的世家子。瘦弱白淨,文縐縐的,滿肚子無用的學問,卻還自視清高。他們總是穿著貴重的淺色袍衫,聚在一起談論物我生死之類的玄虛話題,卻不關心建康城以外的戰事,以及飽嘗苦難的泱泱百姓。
以前桓不壽遇見這種人,只會在心裡想,哦,他一拳頭可以打十個。
「別裝傻了,謝輕舟,敢作敢當,行麼?」
桓不壽吐掉嚼爛了的樹葉根莖,走到謝垂珠面前蹲下來,用空閒的那隻手抓住她的髮髻。
「你給北寮的園子裡放蛇,其實我還挺欣賞這份膽氣的。要是一直忍氣吞聲,逆來順受,反倒沒意思了。」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不過,做了就要承擔後果,你搞這麼大陣仗,總不能還想著平安度日啊。」
謝垂珠被迫高高昂起頭顱,露出一截脆弱的頸子。
她動動嘴唇,聲音滿含忍耐:「是你先欺辱我的。桓不壽,你我無冤無仇,你為何對我惡意相向,步步緊逼?」
桓不壽仿佛聽見了極大的笑話,鼻子裡呼出輕微的氣音。
他看著她。
這個謝輕舟似乎只有十六七歲。相貌算不得出眾,但膚色白皙,目如點漆,整張臉清清淡淡的,瞧著很乾淨。有些凌亂的月白衣衫套在身上,袖角衣擺處沾了許多泥灰。
因為蒙受欺辱,少年緊緊繃著唇角,不時顫動的睫毛卻泄露了內心的不安。桓不壽離得近,甚至能聽到對方偷偷吞咽唾液的動靜。
多可憐啊。
像瑟瑟發抖的炸毛小貓,或者被獵人釘住軀體的白兔。
桓不壽突然有閒心與謝輕舟多說幾句話。
「給你講個故事聽?」他眯起眼睛,很是譏諷地笑了笑。「三年前,我沒進國子學的時候,還住在桓家。桓烽那老不死的,要我和謝氏子弟交好。」
門閥士族總是要相互往來的。各家的年輕人,自然有許多碰面聚會的理由和機會。今日在你家設宴作詩啦,明天去我家清談一日,天氣晴好時踏青賞景,得了一壇好酒也能邀人共享。
顧謝聞桓這幾家,更是注重維護彼此之間的關係。哪怕背地裡有許多利益之爭,表面上也是親親好好,其樂融融。
桓不壽是司徒桓烽的庶子。雖說在成晉朝,所謂嫡庶並不會被人過分看重,但他的母親出身卑賤,連帶著他在家裡也不受喜愛。
不壽,桓不壽。
這個名字,就是他被父親嫌惡的最大證據。
「不就是和謝家人混熟?行啊,我這個當兒子的,當然得聽爹的話。」桓不壽說,「我就跟著謝氏子弟混日子,他們讀書,我也讀書,他們清談,我也跟著鬼扯。哦,說起來,你是謝予臻的兄弟來著?你其他幾個兄長,我都見過的。」
謝氏子弟有謝氏子弟的傲氣,每每對著桓不壽,言語難免不喜。
這也沒辦法,他出身武家,於詩詞歌賦一竅不通,玄學佛道也摸不著頭腦。比起和世家子談論風雅之事,他更關心外邊打了多少仗,哪個州郡出了什麼亂子。
他不羨慕建康城這些清貴安逸的世家子。
他更羨慕能夠從戎征戰的堂弟桓宴。
「有一次,聞溪——你知道聞溪罷?他搞了個對詩宴。宴席上有幾個蠢貨,非要跟我拌嘴。」桓不壽嘆口氣,「我就打破了他們的腦袋。」
忘記是哪家的子弟了。賦詩的時候,把目不識丁的鄉野之人和只知道打仗的兵,編排在自己的詩里,嘲笑這些人活著庸庸碌碌毫無用處。
桓不壽聽著煩,就槓了幾句。
結果其他世家子反倒嘲笑他:一介莽夫,自不懂生之為何!
單只是這樣,也打不起來的。主要是有個謝家人,藉機笑話桓氏儘是些野蠻粗莽的武夫,難登大雅之堂。
桓不壽就把他給揍了。
勸架的,嘲笑他的,也都揍了。
然後他就承受了桓烽的勃然大怒,從此進了國子學,再難離開。
謝垂珠聽到這裡,問:「你是想告訴我,你為何針對我麼?因為我也姓謝?」
「不。」
桓不壽說,「我的確不喜歡你的姓氏,也不喜歡你的模樣。但,我說這番話,只想讓你知道——」
他咧開嘴,略顯邪肆的眉眼流露出徹骨的惡意。
「我現在,可以無所顧忌地揍你這個謝家人了。」
謝垂珠身體竄過一陣難以言喻的悚然。
她質問桓不壽,和他交談,其實只是為了拖延時間。可是現在,她沒有辦法再和他說話了。
出於直覺,謝垂珠狠命掙紮起來,想要擺脫身上的桎梏。北寮的學生立即用腳踩住了她的手和膝窩,扯著她的頭髮,不允她動彈半分。
桓不壽把指骨捏得嘎嘣響,衝著謝垂珠揮起拳頭。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