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蛇禍
2024-08-31 07:16:16
作者: 噗爪
桓不壽今晚很無聊。
其他人都去百味齋玩兒,只有他被迫留在國子學內,消耗無用的時光。
往常這種時候,他還能把孟梁這傻子喊過來欺負欺負。但是今晚孟梁也不在,說是要出去見個什麼父親的故交,很晚才回來。
於是桓不壽只能自個人呆著。
他把壓箱底的話本子翻出來,全都看了一遍,又從角落搬出兩壇酒,自斟自飲。
別人出去喝酒,他當然也能喝,無非是場合不同,酒還是酒嘛。
桓不壽笑了一聲,覺著自己這番開解挺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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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了一盞又一盞,中途不耐煩,乾脆拿了個碗舀酒喝。待月上中天,其他人勾肩搭背回到北寮,他已醉得頭昏腦漲,扯掉衣衫歪倒在榻上睡著了。
後半夜,桓不壽在夢中感覺到一陣冰冷的麻意。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順著大腿往上爬,繞了一圈又一圈,直往要害處鑽。
出於本能的恐懼,他猛地跳起來,扒拉開褲頭,伸手一抓,竟然在腿上抓到一條扭動的長蛇!
借著皎潔的月色,桓不壽清清楚楚看到,這蛇是青綠色的!
與此同時,外面傳來許多鬼哭狼嚎的驚叫聲。
「是竹葉青!定然是竹葉青!」
「蛇,滿屋子的蛇……」
「啊啊啊啊啊它鑽我肚子!救命,救命啊!」
「誰來把它們弄出去!快弄出去!」這個聲音格外顫抖,帶著聲嘶力竭的崩潰,「阿爹,娘,救救孩兒……」
桓不壽咬緊牙根,把手裡這條嘶嘶作響的青蛇摜到樓外,轉而看見窗口正有別的蛇爬進來。再仔細一瞅,哪裡只是窗欄有,房梁,地上,全都是蜿蜒遊動的蛇影!
他顧不得穿衣服,從牆上取了懸掛的長劍,劈砍四處攀爬的青蛇。然而蛇身即便斷開,也依舊在扭動爬行,往他的身上鑽。
桓不壽噁心得想吐,脊背滲滿了冰涼的汗。
他提著劍,躲避著地上的蛇類,下樓去找其他人。樓里本來應該有兩三個奴僕的,也不知逃到了哪裡,竟然沒有出來護主。
樓梯牆壁懸掛著銅燈,光影憧憧,將蛇的影子映照得更加詭異扭曲。桓不壽踏著樓梯往下走,不防踩到了半截斷開的蛇身,腳底一滑,整個人滾了下去。
他本就喝多了酒,腿腳不夠靈活,這一摔,全身的骨頭不知在樓梯上磕了多少次。最終,昏沉的腦袋砰地撞在欄杆柱子上,黑暗隨即蒙住視野。
待外面的人舉著火把拿著鐵夾衝進竹樓,就看見桓不壽癱倒在樓梯口,腦袋底下流了一灘血。
「桓哥!」
「桓不壽!」
「快,快叫郎中來——」
北寮的後半夜,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而鮮少有人居住的東寮,依舊沉浸在寧靜祥和的夜裡,竹林颯颯,月影婆娑。隨風飄來的叫嚷聲,遙遠且模糊,只能當個背景配樂。
謝垂珠推開平時鎖死的窗戶,托著下巴欣賞這難得的美景。香芹端了盆水,麻布巾子過水擰乾,幫著擦洗她的手。
「公子,先別碰臉呀,手上的雲香精和雄黃還沒擦乾淨呢,沾到臉上該疼了。」
謝垂珠哦了一聲,迴轉身來,乖乖把兩隻手遞給香芹。
「勞煩你照顧我。」她笑著說,「我今天太累啦,洗手這等事都要你幫忙了。」
香芹抿著嘴笑,布滿傷疤的臉竟也顯出幾分嬌柔之意:「公子說的什麼話,伺候你本就是香芹該做的事。不過,公子今日也太厲害了,竟然能從後山抓來那麼多蛇……」
這事兒回想起來,香芹都覺得心裡毛毛的。
公子白天受了欺負,回來飯也沒吃,打開扣鎖的小木盒,從裡面拿出好些個瓶瓶罐罐,往自己手上抹東西。她好奇多問一句,公子只說,這是配好的雲香精和雄黃粉。
雲香精她沒聽說過,雄黃粉倒是知道,驅蛇的。
香芹想問個仔細,卻被打發到學府後廚,搞些麵粉雞蛋胡椒粉來。她難得被公子囑託做事,自然卯足了勁,把能弄到的東西全都弄來,拖到北寮外頭一處草叢裡。
這是公子指定的位置。
香芹蹲在草叢裡,抱著膝蓋等啊等,不知餵了多少蚊子。等到時過二更,才見公子拖著兩個大麻袋過來了。
這袋子裡,儼然裝滿了活生生的蛇。
香芹險些被嚇吐。
她眼睜睜看著公子鬼鬼祟祟把袋子拖進北寮,又呆愣愣地聽從公子吩咐,把麵粉胡椒和雞蛋清等物攪吧攪吧揉成團,帶進北寮,扔到各個寮舍里。
也多虧這北寮的人囂張慣了,門窗都不好好鎖,扔糰子扔得特別順手。至於桓不壽住的竹樓,說實話也沒多少難度,那樓四面通風,好看是好看,想往裡面塞個東西根本不費事。
何況桓不壽醉得人事不省,候在樓下的奴僕也都睡了。
「公子當真厲害。」香芹真情實意誇讚道,「會捕蛇誘蛇,還把時辰掐得那麼准,我聽那邊半夜三更才鬧起來呢。」
謝垂珠搖頭:「這可算不得厲害啊。」
不過是些常識罷了。
建康氣候溫熱濕潤,本就多蟲蛇。國子學內又有山有水,生態挺好。她一向不喜歡爬蟲類,為了住著舒服,當初收拾行囊時就準備了驅蛇蟲的藥物。今晚忍著噁心抓了蛇,用袋子裝著扔到園子深處的時候,這些蛇還沒散了藥勁,所以感官都比較遲鈍。
等她和香芹捏的誘蛇劑發揮作用,已是午夜時分。北寮的人吃酒歸來,睡下以後才遭到了蛇的入侵。
「睡吧,我們也折騰了半宿。」
謝垂珠說,「明兒還有更熱鬧的時候呢。」
香芹一愣,望向謝垂珠。在幽靜的夜色里,謝垂珠安靜坐著,臉上沒多少輕鬆笑意,眼眸盛著幽幽的月光。
***
桓不壽的腦袋磕破了。
人沒大事,就是頭上纏了挺多麻布帶子,左胳膊骨折,用木板固定住小臂,掛在胸前。
時近中午,他緩過勁來,陰沉著臉坐在床上,周圍擠滿了年紀相仿的少年郎。
「我說……」桓不壽開口,聲音帶著一股子狠勁,「你們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德行的?」
少年們低著頭不吱聲。
他們有的摔得鼻青臉腫,有的瘸了腿,還有的胳膊受傷裹了老厚一層藥膏——自個兒拿刀砍的。
「常去後山玩的人,不認得翠青蛇?誰他娘鬼喊的竹葉青?」
所有人屏住呼吸,不敢回答。
桓不壽後槽牙磨得咯吱響:「有毒沒毒你們分不清?啊?個個都喝蒙了?百味齋的酒太香,香得你們把腦子都丟了?」
這事兒本來不必鬧得如此慘烈的。
有時候騷亂只需一瞬間,有幾個傻子帶頭吱哇亂喊,剩下的人就失了智。
桓不壽罵了一通,也不想再罵。
再罵的話,仿佛昨夜亂了陣腳的自己也很蠢。
他眯起眼睛,咧了咧薄唇,露出白森森的牙。
「謝輕舟呢?去抓這個狗東西。」
謝垂珠聽完了上午的課,沒回東三寮。不光她沒回去,她還囑咐香芹躲到學監的屋子裡,隨便找個什麼理由,總之別出來晃蕩。
昨夜天時地利人和,製造混亂很容易。但天亮以後,等北寮這些人回過味兒來,就該找謝垂珠算帳了。
畢竟,不管謝垂珠裝得多麼軟弱無害,她依舊是蛇禍最大的嫌疑人。
北寮全員遭殃,西寮無人居住,東寮的學生裡面,她和桓不壽天然對立,完全具備伺機報復的理由。
謝垂珠算算時間,進了知德堂。
奚惑還沒來,知德堂里只有個書僮,之前在書坊短暫接觸過。
謝垂珠滿臉慌張:「可否讓我去堂後躲避……」
書僮不解,記著先生的規矩,把人攔住:「後面你不能去,那是先生的書齋以及休憩之處,至於煮茶的地方,你也站不住腳,窄得很。」
謝垂珠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聲音顫抖:「我沒別處可躲,時間緊迫,你且讓我進去罷!」
「說了不行……」
爭執間,已有四五個北寮學生闖進知德堂。桓不壽緊隨其後,一瘸一拐踏進門檻,薄涼的眉眼蓄滿了山雨欲來的情緒。
「喲,果然在這兒呢。」
他盯著面色慘白的謝家少年,從牙縫裡擠出話來。
「把謝輕舟拖到外面,打折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