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我們的家

2024-08-31 07:15:36 作者: 噗爪

  買房這事兒說麻煩也挺麻煩,得去戶所交契稅,審契書,確認買賣雙方的身份,以及宅院地皮的情況,什麼都勘察無誤了,才能落印鑑,准予買賣,將新的戶主記錄在冊。

  謝垂珠跑了趟戶所,過完整個買房流程,感受委實詭異。

  該怎麼說呢……這戶所,真的很像後世的房產交易中心。

  簡直讓她懷疑,是不是有別的穿越者生活在成晉朝,順便改良了這朝代的房產地產交易方式。

  但當她旁敲側擊詢問戶所的小吏,這買賣宅院的規矩為何如此完備妥帖,是哪些大人制定的良策,小吏茫然搖頭,回答道:「一直都是這樣的,前朝傳下來的律令呀。」

  所謂前朝,是指大衍。大衍建於漢後,興盛了三百餘年,後來被大晉取代。不多時胡人入關,朝廷被迫南遷,定都建康改號成晉;而中原被胡人占據,西南蜀地亦有缺損,這些土地被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國家,其中,胡人拓跋氏奪得中原大片疆域,立號北衍。

  

  「不過,小娘子這麼一問,我倒是有些印象。記得大人跟我們講過……」小吏努力回憶著,「前朝最有名的薛丞相,你可知道?他有個養子,喚作薛逐光的,寫過不少書,也給當時的天子進獻過許多治國良策。據說早以前沒有戶所,民間買賣地契出過許多混亂糾紛,薛逐光便諫言天子,開設戶所……」

  謝垂珠聽得正認真,有個忙忙碌碌的官吏走過來,隨手拿書卷敲了那小吏的腦袋:「是季逐光,姓季!」

  小吏捂著腦門:「不該姓薛麼?」

  「薛啥薛,你真該好好讀讀史冊,薛丞相原本姓季,他的子嗣自然也姓季……」

  謝垂珠沒有再聽下去。

  牙人已經過來,笑著說該辦的都辦完了,恭賀小娘子喜得新居。

  謝垂珠給了些答謝的碎錢,離開戶所時,對著前來幫忙的管事道謝。這管事是聞溪的人,前腳給她送過兩匣足金,後腳帶著人幫她買宅子。也正是因為有他,事情才辦得如此順利,戶所核查身份時都沒怎麼細看謝垂珠的戶籍文書。

  要是仔細查看,可就危險了。

  畢竟戶籍文書是她當初花錢搞來的假證,上面明晃晃登記的姓名是許阿珠。這種東西和真貨還是有些細微的區別,經不住推敲。

  謝垂珠不知道,是不是聞溪想到了這點,才特意派人幫她辦事。

  宅子買好了,就該搬家。

  搬家是個大活計,得安置行李,打掃新屋子。謝垂珠雇了幾個手腳麻利的僕婦,幫著里里外外清掃宅院,她自己也沒閒著,一會兒給臥房鋪床褥,一會兒去書房整理典籍書冊。還拉著青槐在新宅子裡四處轉悠,高高興興地指點比劃。

  「你的書房南北通透,明亮得很,外頭是小花園,有假山,池子,不過這會兒池子裡沒水,我讓人把淤塞的渠溝通一通……」

  她指著書房外萋萋荒草,「等咱們把這裡打理好,種上些花花草草,你坐在裡面讀書寫字,累了抬頭看看外面,心情會變好。」

  到了後院廚房,她又說:「阿槐愛做飯,這裡進出寬敞,拿東西也方便,再不用切菜洗菜跑來跑去……瞧見院子西邊兒的樹沒?就剩個大木樁子,老高了,如果纏上麻線,貓一定很喜歡爬著玩,我想養兩隻貓,你覺得呢?」

  謝青槐望著絮絮叨叨的她,眼眸里儘是柔軟的笑意。

  「嗯,好。」他說,「都聽姐姐的。」

  謝垂珠也便彎彎眼睛笑起來。

  他們總算有了真正屬於自己的居所。不用寄人籬下,不用再看任何人的眼色小心過活。

  ***

  啪嗒。

  透亮瑩潤的棋子落在墨色棋盤上,發出清脆低吟。

  聞溪收手,從旁邊罐子裡取了一枚深碧棋石,沉思片刻,緩緩放下。

  深深淺淺的雙色岫玉棋石,幾乎擺滿了整個棋盤。深色呈包圍之狀,淺色則長驅直入,雙方一時膠著,無破局之法。

  聞溪垂眸審視棋局,久久未動。

  聽雨軒內沒有別人。正是午後最倦懶的時辰,日光燥熱,花草打蔫,有些滾燙的風淌過空氣,輕輕撫弄著他的眉眼。

  家奴端著新煮的熱茶,從石徑小道而來,輕手輕腳進了敞軒。

  「主人,請用茶。」

  他跪坐在旁,將茶盤輕輕放下,「今日煮了『一夢醒』。」

  一夢醒,是夢覺茶肆專有的茶葉,以此煎煮的茶湯,一壺可售百金。

  聞溪的注意力還在棋局上,淡淡哦了一聲,伸手去拿。恰巧家奴斟滿了一盞茶,雙手捧起,打算遞過去。

  聞溪的手指,便不小心碰到了家奴的手背。

  「啊!」

  家奴下意識驚呼出聲,手一抖,滿盞熱茶潑灑而出。未及主人發怒,他已倉皇失措,跪地磕頭:「奴不是故意的,奴不是故意的……」

  聞溪回過頭來,俯視著這抖抖索索的少年,眼底毫無溫度。

  「陰奴啊。」

  聞溪叫他,「你可真讓人掃興。」

  陰奴縮成一團,額頭抵著堅硬地面,不敢抬起半分:「主人恕罪,主人恕罪……」

  聞溪輕輕嘆了口氣,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指骨位置已經泛起了細細的紅點子,一星半點的茶水,濡濕了指縫。

  他自懷間取出絹帕,細細擦拭整隻手,連指甲縫隙都不放過。

  「罷了,我今日心情不錯,不與你計較。下次再犯錯,就別來見我了,好麼?」聞溪的語氣很溫和,溫和得不像訓斥與威脅,「我身邊不需要愚笨的蠢貨。」

  陰奴感覺牙齒都在打架:「奴記住了。」

  聞家的大公子不喜他人觸碰。若誰犯了忌諱,碰到他的皮膚,哪怕只有一瞬間,都可能招致可怕的懲罰。

  日前,幾個意圖勾引聞溪的婢女,被發賣到勾欄瓦肆。陰奴偷偷去看過,其中最漂亮的那一人,已經瘋了。

  聞溪擦完了自己的手,繼續思索棋局。

  泛紅的右手,隨意擱置在案上,不遮不掩。他不擔心陰奴會察覺自己的怪病,這種膽小又卑怯的傢伙,不敢抬頭窺伺任何景象。

  聞家的奴僕,都是如此。

  要麼害怕他,要麼愛慕他。

  外頭的人呢,似乎也差不多。他的身份,為他帶來無數欣賞仰慕的視線,也讓許多人對他畏懼忌憚,不敢得罪。

  聞溪覺得很沒意思。

  沒意思的同時,他又想起謝垂珠來。

  「謝家那兩位……已經搬走了麼?」

  他沒指名道姓,陰奴心領神會,連忙回答:「搬走了,前幾日就搬走了。」

  聞溪算算時間,覺得今天是個上門拜訪的好日子。

  「正好,閒來無事,走一趟罷。」

  他笑起來。

  「搬了家,總得恭賀喬遷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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