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權貴

2024-08-31 07:15:18 作者: 噗爪

  自稱本宮,又是這般年紀,加上旁邊站著個顧盼斐,謝垂珠很容易猜出她的身份。

  壽安公主。

  先帝的女兒,當今天子的異母妹妹。

  既是天家人,自然也姓司,只是謝垂珠不記得她的名字具體叫什麼了。壽安這個封號倒是小有名氣,在建康城家喻戶曉。

  所謂家喻戶曉,並非因為她的容貌。公主身份尊貴,但凡相貌好看點,定會被人誇得天花亂墜傾國傾城。同樣,也不是因為她德行美好,值得稱頌宣揚。

  壽安公主是以驕縱狠心出名的。

  她肆意揮霍錢財,隨便欺辱看不順眼的臣民。據說去年冬天,下雪的時候,住在皇宮的壽安公主為了折騰江州刺史林喧,將御賜的步搖扔進湖水裡,要林喧親自去打撈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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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臘月的天氣,那湖水冰冷刺骨,林喧捏著步搖爬上岸,已然凍得神志不清。從此膝蓋落下了病根,一到陰冷天氣就難以行走。

  林喧是寒門出身,憑藉著出眾的才能,在滿是權貴士族的朝堂上闖出了一條路,官任江州刺史。其人品性正直勤勤懇懇,很為百姓著想,因此在民間廣受讚譽。這樣的人,被壽安公主折辱至此,如何不讓人唏噓憤慨。

  相對的,人們對壽安公主更是不滿。

  不滿歸不滿,沒誰敢公然批駁討伐她。如今天家子嗣單薄,攏共沒幾個公主,壽安年幼,亡故的母妃又是顧家人,她的地位算是很尊貴的。

  謝垂珠收回思緒,彎腰恭恭敬敬行禮:「見過殿下。」

  壽安公主漫不經心嗯了一聲,手上動作不停。

  謝垂珠站得不夠近,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只能見到下跪婢女的小半個側臉。瞧骨相輪廓,約莫長得不錯,然而臉上斑斑駁駁,有許多縱橫交錯的血道子。壽安公主手裡捏著的金簪,正沒輕沒重地刺著婢女的臉頰,簪杆尖端沾染了些許血肉碎末。

  看著都覺得痛。

  「聽說昨兒顧九發酒瘋,替十三出頭,找聞溪和你的麻煩。說是麻煩,到底也不算什麼大事,卻害得你和聞溪鬧僵了?」壽安公主語氣譏嘲,「你們男人家家的,竟然如此矯情,說實話有點噁心。」

  謝垂珠內心毫無波瀾。她挪動視線,看了看壽安公主身旁的顧盼斐,用眼神表示疑惑。

  ——我是來見你的,現在什麼情況?

  顧盼斐完全沒領會到她的意思,笑嘻嘻跟公主說話:「但凡談起感情來,男女都是一樣的矯情。殿下不也總罵我愚蠢嘛?」

  壽安公主將金簪擲在地上,取了塊帕子擦拭手指,冷笑道:「你當然蠢,喜歡聞溪這麼多年了,都不能把他的心抓住,任由一個半路殺出來的男人搶了他。照本宮說的,就該當機立斷,把蝕骨散早早餵給他吃,生米做成熟飯,哪由他不娶?」

  在聽到「蝕骨散」幾個字的時候,顧盼斐表情特別緊張,想阻止壽安說話又沒辦法,末了只好垂頭喪氣接受現狀:「那不是因為予臻哥當時也在忘憂亭嘛,我怕他聽了去。況且我覺得,也不一定要用藥……」

  壽安公主嗤之以鼻。

  聊完下藥未遂的事,她才記起謝垂珠來,轉而問道:「十三說她委託你打問情況。你今兒個既然來了,是已經問清楚了麼?」

  謝垂珠點頭:「問清楚了,家兄他不知情。」

  話音落時,對面兩人不約而同吁了口氣。顧盼斐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壽安公主雖然滿臉不在意,肩膀卻塌了下來。

  她們似乎都挺怕謝予臻。

  「總算聽到個好消息。」顧盼斐笑著對壽安公主說道,「殿下心情好些了?趕緊放這婢子走罷,我是真聞不得血腥氣。」

  壽安公主冷笑:「誰教她今日塗了本宮討厭的脂粉,端茶時熏得人想吐。」

  「好啦好啦……」顧盼斐蹲下身子,親昵地握住她的指尖,搖來搖去,「殿下就當可憐十三,讓十三看些高興的場面,好不好?」

  磨了半晌,壽安繃不住麵皮,嘆氣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一腳踹中婢女心窩,「滾罷,愛去哪兒就去哪兒,不用再跟著回宮。」

  滿臉鮮血的婢女倉皇磕頭,連聲叫著殿下恕罪,將地面磕出一小塊濕印子:「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奴再不敢了,什麼脂粉都不塗了,殿下別不要奴……」

  壽安公主不耐煩,豎起眼睛怒喝道:「滾!」

  婢女這才哭哭啼啼爬起來。轉身時,謝垂珠終於看清她臉上猙獰慘痛的傷口。

  金簪劃爛了她的皮肉,整張臉幾乎沒有能看的地方。這樣嚴重的傷,即便日後痊癒,也要留下醜陋的疤痕。

  婢女的容顏,基本算是毀了。

  謝垂珠無力干預什麼,默默給這婢女讓了路,目送她蹣跚遠去。

  「輕舟,和我們去前面聽曲兒吃茶罷?」顧盼斐挽著壽安公主的胳膊,隨口邀請道,「今日忘憂亭有新炒的茶葉,時令點心也出了新花樣。請你吃個茶,聊表謝意。」

  壽安公主皺了皺眉心,直言不諱:「他謝輕舟搶你的人,本就虧欠於你,你還謝他作甚?」

  「一碼歸一碼嘛。」

  顧盼斐滿不在乎,一臉的輕鬆。

  幾人先後離開涼亭,進到一座朱紅小樓。壽安公主和顧盼斐攜手上樓,後頭跟隨著十來個低眉順目的宮婢。謝垂珠顯然沒得到足夠的尊重,獨自孤零零走在最後面。

  不過她也不在意。

  比起一同吃茶,她更想早點回宅院。這等權貴之地,哪怕備了再好的茶水點心,吃進肚裡怕是也要消化不良。

  不如青槐做的桂花糕。

  謝垂珠登上樓梯。目之所及,皆是富貴陳設,琉璃屏風暖玉榻,黃花梨木雕的案桌擺滿了各式精巧面點。壽安公主隨意坐在臨窗位置,便有人彎腰屈膝過來侍奉,詢問是否要安排樂子。

  謝垂珠不清楚「樂子」指的是什麼。她自己撿了個較遠的席位落座,耳聽得壽安公主懶洋洋道。

  「太熱鬧本宮也嫌煩,罷了。挑個順眼的過來助助興……刑望歌今日來了麼?」

  對方連聲應承:「來了,來了,方才在燕侯爺那裡彈曲兒呢。」

  壽安公主仿佛突然來了興致:「彈的什麼?」

  「燕侯爺點的『玲瓏雪』。」

  顧盼斐聞言呀了一聲,壽安則是吱吱咯咯笑起來,笑得滿頭珠釵亂顫。

  「呸,下流男人!」

  她一笑,周圍人也便跟著竊笑出聲,樓內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謝垂珠安靜坐著,眼中流露幾分茫然,表現得就像是個靦腆單純的少年。

  她當然知道「玲瓏雪」是什麼曲子。

  南風館裡的公子,時常會給恩客彈唱表演,其中便有「玲瓏雪」。這曲目唱的是一個淪落風塵的女子,如何被人強迫,被人採擷品嘗,奪走貞潔。

  一言以概之,是首特別露骨的小黃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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