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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富貴險中求

2024-08-31 07:14:13 作者: 噗爪

  謝垂珠:「啊?」

  她扶住微濕的門框,很懵逼地問道,「你和誰定親?什麼時候的事?」

  陳林表情有點難以啟齒:「是潘家,潘九娘,她的父親供職中散大夫。九娘曾與我有一面之緣,我並不知道她對我有意。昨天,潘家派了媒人來……」

  他含含糊糊說著,言辭遮掩而隱晦。

  原來這個慣會仗義相助的正直書生,也曾在街邊護過遇到麻煩的潘九小姐。總歸是話本子常寫的那些個套路,無意落單的嬌小姐遇上了地痞流氓,書生路見不平挺身而出,被人圍毆打得鼻青臉腫。

  隨後潘九對他一見傾心,回家以後思慮良久,決定請家人出面成全這樁親事。

  事情辦起來也很簡單。

  因為潘九的父親,願意舉薦陳林入仕。

  

  而今門閥世家把持朝政,廟堂多士族,少寒門。前朝推行的選賢制度,幾乎被廢棄擱置,尋常人做官便是擠獨木橋,擠破了腦袋也未必能進去。

  陳林一無門路,二無才能,想要從仕難如登天。

  「阿珠,我無法不答應九娘。」他退後一步,深深鞠躬,「是我負你。」

  因為羞慚,他的額頭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謝垂珠點頭:「我懂,這場婚事,可能是你唯一的機會。」

  她說得直白,輕易讓陳林無地自容。

  「你,你莫要生氣,也別怨我……」他磕巴著沒憋出幾個字,便被打斷。

  「我不怨你。」謝垂珠坦誠道,「就覺著潘家說媒的時間趕得挺好,不早不晚,免去許多麻煩。」

  這媒人要是來得再晚些,若她和陳家說了親,她的處境可就尷尬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也不知陳林腦補了些什麼,麵皮登時漲得通紅,丟下幾句告辭的話,倉皇轉身落荒而逃。

  謝垂珠揉了揉眉心,把髮髻間的銅釵拔下來。低頭時,她注意到自己的裙擺。桃紅的布料已經洗得泛白,邊角微微蜷起,露出底下單薄的繡鞋。

  這樣的自己,的確無法贏過官宦之家的千金啊。

  謝垂珠默默想著,一時並無太多感慨。

  沒過多久,巷子裡又響起細碎的腳步聲。

  「阿珠。」

  有個粗啞的聲音喚她。

  謝垂珠抬頭,見到了布衣荊裙的中年婦人。這婦人臉盤圓潤,肌膚泛黃,鼻翼生有法令紋,嘴角向下耷拉著刻薄的弧度。

  「陳阿娘。」

  她站直了身體,欠身行禮。

  來人正是陳林的母親。謝氏姐弟名義上的房東。住在破落巷的這幾年,謝垂珠和陳阿娘來往不多,只知這人不好相與。

  「我兒應當找你說清楚了。」陳阿娘緊緊盯著謝垂珠的臉,嘴角用力撇了下去,「他是個心善的,遇著弱女子就心軟。以前你們來往,我也不好說什麼,畢竟你這孩子年紀輕輕拉扯個病秧子兄弟,實在不容易。但我兒如今有了親事,再不好和你有什麼糾葛,否則潘家知道了,你我都麻煩。」

  謝垂珠聽得懂她話里的敲打警告:「我明白的。」

  「不,你不明白。」陳阿娘語氣變得咄咄逼人,「但凡你再在這裡住一日,就有一日不安寧。阿珠,我曉得你不是那種使狐媚手段的姑娘,大抵也不願給子遠做妾。可你若是不走,遇著難處,他如何能忍住不照顧你?他若照顧你,潘家小姐該怎麼想?」

  說到這裡,她嘆口氣,「算是阿娘懇求你,許阿珠,帶著你弟弟走罷,院子我今晚就收了。正好你這月的住資沒付,我也不要了……」

  謝家姐弟租房入住的時候,用的是假身份,姓許。

  以至於謝垂珠聽著陳阿娘的勸告,心理上總有種置身事外的剝離感。

  她應了聲好,把人送走。掩住木門迴轉身來,卻見謝青槐站在臥房外,悄無聲息的,也不知看見多少聽見多少。

  他烏髮披散腰間,臉色白得像紙,嘴唇又異常的紅,身上只著素色裡衣,乍一看活似吸食精氣的妖怪化了形。

  謝垂珠過去扶住他胳膊,往屋裡送:「體虛還不好好休息,瞧瞧,這會兒站著都打擺子。」

  謝青槐抿著嘴笑。

  「我放心不下姐姐,一時著急,就出來了。」他乖乖回床躺下,用手指勾住垂珠的掌心,軟軟叫道:「姐姐……」

  這一聲姐姐,喊得黏黏糊糊,嬌里嬌氣。

  謝垂珠渾身打個哆嗦:「好好說話,怎麼了?」

  「你莫難過。」他柔聲說話,微挑的鳳眸浮動著瀲灩的光,「陳林本非良人,嫁不了是好事。」

  謝垂珠盯著他:「我怎麼覺得你挺高興的?」

  少年無辜眨眼睛。

  謝垂珠懶得深究,搖頭道:「其實我並不覺得難過。」

  仔細想想,她也沒喜歡到非君不嫁的地步。只是處境如此,覺得合適罷了。

  「他也未必多喜歡我。」可能對她的感情偏重於憐惜,而這份憐惜,在前程和貴女面前不值一提。

  生活嘛,就是很現實。

  現實得謝垂珠無話可說。

  「你先躺著,待會兒把藥喝了。」她安頓幾句,「我出去一趟,把住處定下來,今天就搬。」

  怎麼搬,搬去哪兒?

  青槐待要問個仔細,人已經跑了。

  謝垂珠回到自己臥房,嘎嘣掰斷了手裡的銅製髮釵。

  去他大爺的務實,滾他爹的穩中求進。

  她就不該委屈自己做個求穩的人!

  謝垂珠麻利換了套粗布短褐,把濃密的烏髮綰成髻。因為身材過於平板,只拿麻布帶子在胸前粗粗裹了兩圈,算是聊勝於無的保險手段。

  如此裝扮下來,她又成了清秀利索的少年。

  收拾完畢,謝垂珠離開院子,繞道出了破落巷,避免和陳家人碰上。她輕車熟路來到打工的南風館,詢問掌事先前接待的貴客是否有留話。

  對方睨了她一眼,神情曖昧地點點頭。

  還真有。

  是個封好的字箋,拆開來,裡面寫著一行瀟灑字跡。

  ——青雀街,夢覺茶肆,聽雨軒。

  落款是問渠。聞溪的表字。

  謝垂珠默默把字箋揣進袖子裡,跟掌事道聲謝,轉身走人。

  掌事在後面吆喝:「苟富貴,勿相忘啊小兄弟!」

  謝垂珠:「……」

  她已然被當成了爬床攀附貴人的小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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