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我代他
2024-08-31 04:55:34
作者: 玄暉
陸唯嗤笑一聲,眼神瞬間變得陰寒。
「你再說一遍?」
「我不想再殺人……」
「你是昏了頭了!」陸唯將茶杯砸在桌面上,眼死死盯著杜明。
「你知道,觀星樓有進無出!只有死人能離開。」
杜明不發一言,事實上,若不是為回來和童清告別,他早就自戕了。
「為什麼?我對你還不夠好?你可知道你能在這樓里橫著走,我有多……」
「負責人您對我極好,還有,信王殿下也極好,我杜明感激不盡。」
杜明打斷他,緩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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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確實是沒辦法再幹下去了,死也好、活也罷,我只有一個心愿。」
說實話,杜明從未想過一天和觀星樓鬧得這麼難堪,將最後的遮羞布都撕開,但這些話卻如此熟練地說出口,好似早就在心中演練千百遍一般。
「什麼事?」陸唯抽動嘴角,倒顯得有幾分可笑。
杜明跪下,仰臉看著陸唯,他從進門便無所謂的態度,此刻終於有了些許波瀾。
「我身邊的人都不知道此事,一切後果我杜明一人承擔。」
陸唯嗤笑,隨後哈哈大笑,虛幻笑聲不帶一點歡愉。
「給我滾!」笑聲戛然而止,陸唯一腳踢在杜明胸口,厲聲道。
隨後他起身匆匆離開。
杜明沒有滾,只呆呆望著窗外的紅霞漫天,他忽而笑了。
他笑得那麼開心,連淚都笑出來,好像很多年沒有這般大笑過。
數十年如一日的如履薄冰,那浸滿鮮血過去與現在的,終於要在此刻終止了。
等了許久那人還沒有來,杜明面上卻沒有一絲不耐,因為若說在這世上他還有什麼眷戀,也全繫於那人身上了。
「杜明……」少年聲音清朗如山泉,在密道門口響起,杜明轉頭,年僅十六歲的董徹,身著素白·祥鶴披風,靜靜看著他。
史書上,常說董徹身體強壯,文武雙全,事實上,董徹少年時,是個病秧子,所以才買來了杜明這個強壯得像頭牛犢的小孩,來陪著董徹玩。
杜明永遠忘不了在信王府中,他領著董徹爬樹後,被管家追著打,董徹攔住管家,說自己要杜明帶他玩的。
管家訕訕下去後,董徹沖驚魂未定的杜明笑笑。
「你想識字嗎?」沒待杜明額上的冷汗消下去,董徹如此問道。
杜明想都沒想就點頭,杜明這輩子識的所有字,都是在那一段時間,由董徹一個個耐心交給他的。
那時杜明覺得董徹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後來,待杜明長到十五歲後,就入了觀星樓。
只因為董徹的一句看似戲言——
「杜明,」他欲言又止道,「你可願入觀星樓,因為管家幫我開的,我不太懂,我需要你。」
杜明點頭,沒有一絲猶豫。
此後,和董徹也極少見面,董徹有時會寫信來,說一些心事,杜明都很用心地保存了書信,裝在抽屜最深處。
再工工整整地回一封過去。
「杜明……」董徹面上滿是淒哀,他在杜明面前蹲下,唇薄得幾乎失了血色。
「你不願意幫我?」
儘管做足心理準備,但看到董徹的瞬間,杜明竟還是有半分的恍惚,那個少年郎,身量拔高,以至於現在自己不得不仰頭看他。
「是嗎?回答我。」
董徹語調依舊溫柔。
杜明低下頭:「是,任憑殿下處置。」
董徹面上神情似乎有些撕裂,似是要生氣,又強迫著自己保持偽裝。
「杜明,我不能沒有你,你是我最得力的手下。」
董徹柔聲道。
杜明嘴角抽動,手下,可笑,自己將董徹封為平生兄弟,在他看來便是一場笑話罷。
杜明低聲道了一句,就像是臨死之人的哀嘆。
「殿下,放過我吧。」
我做不到,你知道那些臨死之人都怎樣看我嗎?充滿怨毒、不可置信,我手上沾滿不相干之人的鮮血,我本是光明磊落之人,卻活得像個怪物,靠吸食他人鮮血度日。
這般活著,生不如死。
董徹凝視他許久,見杜明沒有改口的意思,沉默如雕像,光打在他下顎,勾勒出流利線條。
「我想你只是太累了……」
「不。」杜明只如此道。
「你是執意要背叛我是嗎?」董徹語調依舊和緩,卻已然難掩殺意。
「殿下不必多言,我心意已決,絕不動搖。」
董徹凝視杜明許久,猛地起身,終是冷冷擲下一句:「帶到地窖去。」
杜明在積年不見陽光的地窖里呆了整整三天三夜,那地窖是專門為了不聽話的殺手設置的,處處浸滿鮮血,角落甚至散落著白骨。
整個觀星樓里掀起軒然大波,大家津津有味地交換著地窖的恐怖之處。
聽說在地窖里的人,不許睡覺、喝水、只能像個乾屍般被綁在柱子上。
第三天,杜明覺得眼皮千斤重,他被上完刑的傷口結痂,又會被殘忍撕下。血因此流得愈發洶湧,衣衫整個被鮮血浸透幾次。
杜明甚至沒有叫一聲,他垂著頭,皮膚慘白,滲著死灰。
他早就沒了求生的意識,只求速死。
觀星樓負責人陸唯為了以示懲戒,特意安排樓中所有殺手挨個進地窖看望杜明。
待輪到童清,陸唯刻意上下打量她一番,帶著點不明含義的笑,打開鎖,放她進去了。
地窖里很乾淨,處處是浮灰、細沙,那被綁在柱子上的人形,也像被罩上層薄薄的棉麻罩子。
杜明眼已經睜不開了,他忽然聽到細細的啜泣,誰?
誰在哭?
他開始變得不安,甚至開始掙扎,隨後他感到一雙濕潤溫柔的手捧住自己的臉。
那觸感那麼熟悉、珍貴,好像跋涉千里的旅人好容易找到容身之所。
杜明下意識地將臉頰貼在那人的掌心,幾乎是貪婪地蹭著,享受著二人最後的溫存。
「小清……」他唇瓣翕動,眼逐漸由渾濁變得清澈。
身著寶藍色上衣,眼眸如松脂清澈,盛滿淚水的,是小清啊。
他想叫她,嗓子卻像是風乾的破布,經不起一點用力。
「小,清……」
童清點頭,無聲之下,淚卻流得凶,她拼命點頭:「是我。」
「是我……」
她將杜明頭攬在懷裡,淚卻滴滴落在他頸窩裡。
「別哭,」杜明急了,「我……不好。」
童清搖頭:「杜明,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才是最不好的那個,我……是世上最自私的人。」
「我要你幹什麼的就得幹什麼,杜明,我要你活著,你聽到了沒有!」
童清嗓子嘶啞,語調卻鏗鏘。
「我可以死,你必須得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