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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杜明的隱痛

2024-08-31 04:52:34 作者: 玄暉

  「多謝主人掛念。」

  回家的路上,蒼穹黑如藍墨披灑,綴以散星,人家門前的破爛布蟠在夜空中飛舞,並無聲響,杜明走著兩年內早已得爛熟的路,景物與當年毫無二致,人卻已大不相同,心頭忽而悶得很。

  他不願意回家,轉身去了夢回春暖——現下他升為指揮同知,自是想去就去,他對依奴兒的感情也從一開始的熾烈衝動到今天的細水長流,心裡有事時,在她身邊待著就很安心。

  路過酒鋪,老翁自己守著大肚酒缸,看著杜明,蒼老臉上閃出期待的光芒。

  杜明走進去,隨手拿個青花瓷瓶的,結帳要半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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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口才知道它貴的原因,從口中一直辣到心底,杜明不勝酒力,沒幾口就飄飄然了。

  下一秒,杜明卻踩在薄冰上摔了一跤,酒瓶也摔碎,杜明爬起來,半身泥濘,半個手掌全是瓷器薄脆的碎片,血流到袖口裡,他哭笑不得,他意識到自己也不過是個普通人。

  敲響依奴兒的門,許久無人應,杜明鍥而不捨,終於等到穿著白底繡青竹睡袍的依奴兒,金髮凌亂披散胸前,帶著滿臉戾氣開了門。

  看到他,她愣了下:「怎麼了?」

  杜明下意識把受傷手掌藏在身後:「摔了一跤。」

  依奴兒望著他,沒有再說什麼:「我讓人給你打點水,先換身衣服罷。」

  杜明連忙道:「不必不必,我就是來看看你,馬上就走。」

  依奴兒根本不理睬,回頭皺眉看他:「你進不進來?」

  杜明便如提線木偶般邁腳、脫衣、真的在依奴兒房中泡起熱水澡來。

  氤氳水汽間,杜明望著紗簾後的曼妙身姿,單手環住自己的上半身,不敢再看。

  在熱水中,他試著自己將碎片擠出來,血卻流得愈凶,他甩了甩手。

  依奴兒聲音忽遠忽近:「今夜你且先穿我的睡袍,我這也有別人的,只是怕你會嫌棄。」

  熱水好似一下失去溫度,杜明抖動著唇,不知如何是好,脫口而出:「你可想過嫁人?」

  外面的身形一下頓住,隨後她不帶一絲溫度的話語傳來。

  「沒有,從未想過。」

  杜明被這句話噎住,「嘩啦」一下站起來,水珠自他臉頰滑落,他心底驀然委屈起來,草草擦乾身子,看到依奴兒的睡袍又猶豫了,他剛挑起來,迎面就是很濃郁的薰香味道,他不甚習慣地皺起眉,想找舊衣服,卻不知被依奴兒丟到哪裡洗去了。

  無奈穿上,袖子太緊,刮到手掌里的碎瓷片,杜明輕「嘶」一聲。

  「怎麼了?」依奴兒問。

  「沒事。」杜明道。

  誰知依奴兒一眼瞥見他的傷,沉著臉找來醫藥箱,坐在桌子邊,頭也不抬:「過來。」

  杜明瞥了她一眼,猶豫。

  依奴兒:「別讓我叫你第二遍。」

  杜明:「……」

  乖乖坐下,杜明還奇怪,自己是觀星樓里出了名的張狂不守規矩,怎麼就叫她給制住了呢?

  「受傷為何不告訴我?」依奴兒嗓音有些奇怪。

  「沒事,小傷。」杜明侷促道。

  「哦。」依奴兒取來白酒,左手牽引著他的手,右手將盡數澆到杜明手掌,血和酒混著留下,杜明刺激得腳趾摳地,後背激起薄汗。

  「疼嗎?」依奴兒問他。

  杜明看著她:「不疼。」

  其實杜明此時的注意已全被她的手吸引過去,一雙瑩白如玉的手,手指修長,捏著他的指尖,因而泛著淡淡的粉,觸感微涼,卻又無骨般的軟。

  杜明不自覺摩挲一下,依奴兒抬眼睨他,他立馬規矩,連背脊都挺直,只是耳廓泛著粉。

  依奴兒把三四處碎片盡數挑出,又細細檢查一遍沒有遺留的,再上藥、包紮。

  依奴兒:「你看什麼?」

  杜明:「看……你包紮得真好。」

  這話沒有假,依奴兒包紮得連他這個刀口舔血的殺手都自愧不如。

  依奴兒淡淡笑了笑。

  她的眼像流動的琥珀,幽深含情。

  許是酒勁上來,杜明只覺得口乾舌燥,他試探得伸出手,緊緊盯著她,喉頭幾欲哽咽。

  「我……」他抬眼看著她,只覺得情難自禁,許是第一次見她時,就當明白她的特別。

  依奴兒卻閃身躲過,站起來,向下西落的月亮傾瀉於她的後腰窩處,金髮幾縷及腰。

  她的側臉如同漢白玉雕塑般,冷又硬:「包紮好了。」

  杜明無措得盯著她,心頭情緒卻愈加洶湧。

  兩年,他在暗處屢屢張望,卻未曾觸及過自己的月亮。

  指尖似乎還停留著她發梢的柔軟,他偷偷抿了下指尖。

  「依奴兒,你若願意離開這裡,我可以幫你,做什麼都行。」杜明站起來,紅著臉,手攥成拳垂在體側,盡力傾吐出自己心底最隱秘的情愫。

  「做什麼都行,只要你說,為你,我……」

  依奴兒歪了下頭,笑了。

  「杜明,我們以後不要見了。」

  「……為何?」

  依奴兒漫不經心:「我是妓,不能有熟客的,你老是來,擋我其他生意了。」

  杜明:「……客人?你只當我是客人?」

  「不然呢。」依奴兒反問。

  「其實,我很煩你,你真的很噁心。」依奴兒道。

  杜明錯愕,愣在原地。

  「是,每次聞到你身上的血腥味,我都想吐。」依奴兒冷淡道,「但念到這兩年,你也在我身上花了不少銀子,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依奴兒嘟囔道。

  「……真的?」

  依奴兒帶著嘲諷看他一眼,正欲開口,卻被杜明打斷。

  杜明故作鎮定,點頭,看她:「好,我知道,你,你早些睡,別餓到了。」

  「我以後不會來煩你了,保證不會,還好你告訴我了,不然我還不知道呢,哈哈,謝了。」

  杜明邊說邊往外走,他打開窗戶,竟直接一躍而下,之前他雖也爬樓,也是要做出相應保護措施的,這次他沒有絲毫停留,就如同張開雙臂擁抱無盡黑暗一般。

  依奴兒心頭一驚,奔到窗邊,傾耳聽著,毫無聲息。

  月光清輝,灑在她滿是淚痕的臉上,她痴痴望著,好像哪裡有個杜明。

  「做得好。」一黑衣人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

  黑衣人身材苗條,摘下面紗,竟是觀星樓里的湘娘!

  「你早些如此就好了,非要拖拖拉拉,惹得主人不快。」

  依奴兒一動不動。

  湘娘也隨她望著,冷淡道:「沒事,這麼矮,摔不著他的,他是屬貓的,九條命呢。」

  「……他沒有九條命。」依奴兒頭埋在陰影中,像在極力隱藏自己情緒,因而聲調都尖起來。

  湘娘決心敲打她一番,於是厲聲道:「明知道你們根本不可能,你別再妄想什麼,只會讓你們兩個都落不得好!」

  依奴兒:「我明白。」

  湘娘「嗯」了一聲:「以後換我去和他接頭,你不必再見他。」

  依奴兒沉默得如同天幕垂掛的圓月。

  「主人說了,只要你們好好完成任務,以後方你們兩人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只要你聽話。」湘娘特地道。

  依奴兒笑了下,仿佛從嗓子裡擠出來的一般,卻似悲鳴。

  「我知道,幫我謝過主人。」

  再說杜明那邊,雖然跳下去之時,沒什麼求生欲望,只是多年練武的習慣,他打了個滾,所以只是左腳扭了下,他不甚在意地擺擺頭。

  路過那家酒鋪,老翁正在收攤,他忽然覺得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理所當然抱著酒回家,在居室尋一大醉。

  老翁看著穿著奇怪的杜明,不時偷瞄幾眼,也是嫌惡萬分,杜明無聲地笑笑,他怕是忘了方才自己只是覺得他可憐特意來買酒時,望著自己感激涕零的莫種神情,杜明忽然就覺得沒意思。

  不過是換了身殼子罷了。

  他陰森森看著老翁,老翁僵直地望著他,一動不敢動。

  回府後,杜明沒叫任何人,踹開房門,仰頭往開始灌酒,辛辣白酒濃鬱氣味刺激得他眼眶發酸,杜明很久沒喝醉過了,命若螻蟻,日日如履薄冰,只是心中疼得很,得尋得由頭哭出來,可越想醉,腦子卻越情緒。

  「媽的。」杜明將酒瓶擲在牆壁上,炸開的碎片劃傷他臉頰。

  杜明卻笑了,他再一次清楚認識到自己是有多麼差勁,自己這樣的人,原就不應該活在世上的罷。

  「噁心嗎?」杜明卻將手再次按進碎瓷片中,劇痛卻使他快意,他癱軟在地,點點頭,喃喃道:「說得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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