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破局

  「這大夫是真不行，我家小兒腹瀉，吃了三帖藥，也是半點沒起色。」

  不知誰起的頭，指責謾罵聲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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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夫搓著手，有些不知所措：「那，把孩子帶進來，我再給您看看還不成嗎。」

  婦人：「我還敢把孩子交到你手裡？賠我孩子的命啊！我孩子還那么小，你想害死她！」

  「賠錢！」

  婦人開始哭，老人忍氣吞聲從懷中掏出碎銀，兩人又理論幾句，老人又回屋拘著一捧銅錢出來，婦人細細數過了，和身旁男人對了個眼色，這一行人才抱著孩子心滿意足地走了。

  老大夫呆呆看著一鬨而散的人群，張著嘴仿佛在反覆說著什麼，只是沒人願意駐足一聽，他背更加佝僂，眉間落下深深的落寞

  「等等！」

  正當這齣鬧劇要落下帷幕時，一道清朗男聲自人群最後發出。沿著人們自發給他讓出的路，他擋在婦人眼前，語出驚人：「把銀子還回來！賣女兒的錢也拿得嗎？」

  「你胡說八道什麼！」婦人橫眉怒對。

  男子兩指搭上女孩左手手腕，冷笑一聲，對人群朗聲道：「諸位請留步！」

  「您給他們開的方子，可否給晚輩一瞧？」他走到老大夫面前，恭聲道。

  漢子怒道：「你是什麼人？小小年紀，就敢充大頭了？」

  「在下劉子庸，不才只是王黎最不成器的弟子。」

  「王黎！」眾人大驚，三次向先皇請辭太醫院院首，先皇特許他做閒雲野鶴的王坤？

  男子繼續道：「此小女子脾虛血虧，面黃瘦弱，可知從小就未收到較好的養護，而染了肺熱多半因為夏季濕熱氣侵入肺部，或冬天濕寒氣轉成濕熱氣而成的。」

  「我們來設想，一家裡有多個孩子，男孩理所當然的受寵，於是他的姐姐，在夏季睡不到涼蓆，在冬季裹不上棉衣，也理所當然的得了肺病。」

  「可悲的是她的父母，並不真心為她醫治，從醫館拿了藥方，根本沒給孩子吃過藥。」

  眾人譁然，婦人臉漲成豬肝色，指著他正欲說話。

  「你想說我血口噴人對吧！」男子冷下臉，眉眼凌厲，「勞煩您看看，給大家念念這藥方具體都有什麼？」

  秀才字正腔圓讀著。

  「炒去頭尾甘草二兩，以淘米水浸之，配以桔梗一兩，日以水煎服五錢，可清火潤肺。」

  「灸三兩甘草，以根莖韌皮斷裂為佳，和蜜揉成綠豆大小，溫水送五丸，日兩次。可治小兒瘦弱。」

  「請問這可是您給開的藥方？」男子問。

  「不錯。」

  男子：「此方出自李時珍編纂的《本草綱目》，刊印於三十年前，由聖上親肯，是完全對症的良方。」

  他衝進慈安堂，眾人伸直脖子看他，卻見他再出來手裡抓了一把微黃色的圓木片。

  有好事者去聞，皺著鼻子回味良久。

  男子：「聞到什麼味道？」

  「有點豆腥味，還帶點甜苦，這啥味啊。」

  「正是如此！」男子胸有成竹的樣子緊緊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甘草味重，又作為主藥材被大量使用，若是真好好去治了病，身上斷不可能一點甘草味都沒有。」

  婦人不甘示弱：「我孩子愛乾淨，洗澡洗去了不行。」

  「每樣藥材都有獨特味道，我在你孩子身上聞不到一味藥草的味道，你還在狡辯什麼！」青年忽而暴怒道，哆嗦著唇，「我真真沒見過你這樣的父母，孩子生病扔在一邊不管不問，專等著孩子病得更嚴重就趕忙來這裡坑蒙拐騙，可笑，可笑至極！」

  「此事我定要上報給知縣老爺，你且等著瞧罷！」

  「竟是這樣……」

  「女孩也是一條命啊，窮瘋了。」

  眾人很快又把道德上的槍頭對準婦人。

  「別，是我錯了還不行嗎。」婦人一見不占上風，立馬轉變態度，「這錢我還給他，我一文不要！」

  老人盯著男子，感激之色溢於言表，聽到婦人的話，才回過神，嘆了口氣，又把銀子推回去。

  「也罷，你拿著，好好給孩子瞧瞧病吧。」

  人群在對老大夫的讚美之中漸漸散盡，老大夫要對青年作揖，青年連忙制止：「別，小可怎能受您一拜。」

  「王黎的弟子，我當然要以上禮相待。」

  「哪有啊，」男子眨眨眼，笑道，「我只是學了些皮毛，連正經大夫都算不上呢。」

  老大夫蹙眉問：「那你方才？」

  「他不如此說，如何能替你解圍？」

  忽聽一女聲接話道，二人抬頭，女子衣著華貴，頭戴白玉雲簪，氣質溫婉大方，身後的丫鬟都有上佳容貌，一看便知非富即貴。

  兩人對視一眼。

  老大夫先整理了袖袍，溫聲問道：「敢問夫人是來求醫還是問藥的？」

  「我是你的新東家，」鶯哥兒微笑，「小女子名為林皎意。」

  她再沒說什麼，老大夫作揖：「請進請進，夫人去喝一杯茶。」

  「那就冒昧了。」

  鶯哥兒卻沒抬腳，只是沖金鎖使了個眼色，金鎖心領神會，立馬叫住正準備走的男子，脆生生道：「哎，你也進來喝杯茶暖暖吧，這天寒地凍的，也不怕凍壞了。」

  男子應是二十五六左右，舉手投足間自有股瀟灑勁頭，他望著鶯哥兒，只覺得她的朱唇紅得如同落日。

  男子吸了吸鼻子，笑道：「也行，正好我也渴了。」

  幾人邁進慈安堂那老舊的門檻後，金鎖不自覺捂住口鼻，「咦」了一聲，正堂很小，處處瀰漫著一股草藥發霉味，僅有的桌子黑乎乎的，煤油燈里微小火焰苟延殘喘燃著，模糊照亮後面幾排裝草藥的木櫃，上面「當歸、白芷」等字已有些褪色。

  莫說和京城裡出名的益善堂比，如同相府相比王寶釵的寒窟，想來是稍微富裕點的人家，大抵也不會踏足。

  老大夫差藥童去泡茶，將茶奉給男子後，說了聲，失陪，與鶯哥兒在裡間交談。

  片刻後，兩人出來，老大夫對男子道：「老朽姓王，名謹，多謝閣下今日為慈安堂仗義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