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山野
2024-08-31 04:48:44
作者: 玄暉
鶯哥兒掀開車簾向外望去,帶著寒意的山風溜進來。
「你快看,」鶯哥兒痴痴道,「好漂亮。」
江西四季分明,沿途不知名的樹隨隨便便地紅了,艷得似霞,沒紅的樹,也黃了葉子,在樹梢瑟瑟搖曳,遠處還有幾棵不應景的樹,葉子仍是大而青綠,高而呆地立在那裡,幾聲清亮的鳥鳴,自林間透出。
車子顛簸著駛近了,樹枝垂下來,擦過車頂,發出動靜,鶯哥兒折了一片觸手可及的葉子,拿進來,對許易之道:「你看,是硬邦邦的,和京城的樹葉不相像呢。」
許易之接過來,漫不經心地看著:「鶯,鶯哥兒?」
「嗯?」鶯哥兒歪頭看著他,「怎麼?」
許易之望著她清麗的臉龐,因為這個動作又多了幾分俏皮,遂鼓起勇氣道:「你,你有喜歡的人嗎?」
鶯哥兒神色一滯,隨後又恢復正常:「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為我們家的事,四處奔波,半分也沒有考慮過自己,讓我有些於心不安。」
鶯哥兒淡淡一笑:「許公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你倒談不上什麼愧疚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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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許易之心頭澎湃,掩飾著咳嗽了幾聲。
馬車顛簸,四天後,漢子掀開車簾,粗聲粗氣喊了聲:「到了。」
鶯哥兒皺著眉,手握成拳輕錘著後腰:「總算到了,我的腰啊。」
馬車駛遠了。眼見是日暮西山,鶯哥兒道:「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一晚罷。」
次日,用罷早飯,鶯哥兒付飯錢及房錢時,打聽掌柜:「您認識吳榮德嗎?」
「做嘛該?」老闆回了一句。
「什麼?」
掌柜瞥了她一眼,招了個夥計過來,對他嘰里哇啦說了幾句,那夥計迎上來,笑道:「我掌柜是客家人,京話說的不好,你要問什麼?」
鶯哥兒又重複一遍,夥計撓著頭:「吳榮德,不認識啊。」
「他是個商人。」鶯哥兒補充道。
「景德鎮是瓷鎮,來往的大小商人多了去了,這我真不知道,您再問問吧。」夥計道。
鶯哥兒和許易之來到大街上,沿街不少小販守各色瓷器叫賣,來往行人,摩肩接踵,熱鬧非凡。
「我們現在去哪找他呢?」許易之問道。
鶯哥兒道:「既是商人,想必接觸最多的就是這些民窯的小販了,走,我們去問問。」
打聽到第五個小販,鶯哥兒方得知吳榮德住址,小販道:「啊呀,你們打聽他幹什麼?」
「我們想從他手裡買瓷器。」
小販癟了嘴:「他人倒是不錯,可已經被其他商家擠兌的快過不下去了。」
「為什麼?」許易之問。
「這,大抵是別的商幫拉幫結派的吧,我也不清楚,反正這幾年他的買賣是越做越小了。」
告別了小販,鶯哥兒有些躊躇:「這個吳榮德真是重情重義之人,我原以為……」
許易之道:「既然來了,不妨去看看。」
兩人到了吳府,叩門,小廝探出頭:「你們找誰?」
「找你家老爺,在下許易之,勞煩通報。」許易之道。
小廝恭敬道:「哦,是許公子,快請進。」
兩人在書房等候,四顧,只見書架上擺滿了書,甚至有一些唐宋古籍,書桌上是文房四寶和一本邊角有些許破損的《道德經》,鶯哥兒道:「看來吳老爺還是個儒商。」
一莊重婦人走近,沖許易之行禮:「許公子,久等了。」
許易之拱手回禮。
那婦人沖鶯哥兒笑:「姑娘,坐。」
「請問,吳老爺呢?」許易之道。
婦人嘆道:「老爺久候你們不來,坐臥不安,前日子,便動身去了京城,親自尋你們。」
「去了京城?」許易之和鶯哥兒吃驚道。
「是,他也沒想到,你們會在這個時候來。」婦人無奈道。
見兩人面露難色,婦人道:「不如這樣,我立即給老爺寫信,您二位就在寒舍稍住幾天。」
許易之稍猶豫。鶯哥兒悄悄扯了扯他衣袖,兩人一對眼,許易之看到鶯哥兒眼中拒絕的意味。
「不必了,」許易之道,「蒙老爺奔波,已是不安,就不叨擾了。」
鶯哥兒問:「敢問夫人,吳老爺何時去的京城?何時能回來?」
夫人略思索:「說來有二十幾天了。」
「他說去京城也是要去見見故交,何時回來……」夫人嘆了口氣,「我也不知,以他的性子,一定是不尋到你們不回來,可我也跟他說了,家中的生意,不能靠我一人打理。」
鶯哥兒略思索,對夫人道:「從這裡去京城,光是去便要半月有餘,我們若是現在回去,怕是又要和吳老爺錯過,這樣,我們在附近現住下,待老爺回來,勞煩差人告訴我們一聲。」
「那是自然。」
「既如此,便不打擾了。」鶯哥兒道。
「那慢走,管家,來,送送客人。」夫人淺笑。
出了吳府,許易之問:「你為何不想在吳府住著,那夫人很是和善大氣的樣子。」
「打我們去,便沒有一杯熱茶,基本的待客之道都沒做到,雖言辭和善,卻也只是客套,話里話外只是一股子冷淡意味。」
話雖如此,鶯哥兒卻沒露出什麼不滿之情,面色平淡,只道:「他家生意不好做,偏夫君還要拿出一大筆錢來救人,若是我,也不會樂意,人之常情罷了。」
歸程很是平淡,因為白走一趟,兩人情緒不高,也沒什麼交談。
馬車因壓到石頭,車身微微傾斜,鶯哥兒掀開布簾,望是上次路過的樹林,她喃喃道:「快到了。」
已是十一月份,天灰濛濛的,綿綿細雨中,也多了些陰寒,已非農忙時節,京郊的大片田野中,人影寥寥,偶有幾個稻草人直愣愣地站著。
一匹馬自遠處飛奔而來,馬上的人帶著斗笠,看不清臉,那馬本是四蹄騰飛,跑得酣暢淋漓,那馬上之人卻不知看到了什麼,稍扯韁繩,馬慢下來,喘著,嘴邊溢出白沫。
那人下馬,從一處水灣走去,他先是尋乾淨之處,小心地喝了幾口,又把馬牽來飲水,他自己尋了上游,洗了幾把臉,多日旅途勞頓,使他滿身塵土,浮灰殘汗下,是一張白淨俊秀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