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我今天交到朋友了

  顧念彬回到家的時侯，天色已有些暗了。鐵藝大門緩緩打開，透過車玻璃，偌大的草坪里空無一人。但路面乾乾淨淨，連草叢裡的樹葉也只有一星半點，估計是剛落下不久。

  車穩穩停在樹下，一陣風過，巴掌大的葉子便飄飄蕩蕩往下掉，或黃或是半黃半綠軟不拉嘰，在暮色中顯得毫無生氣，顧念彬撿起車頂的一片落葉，抬頭看著那棵高大的梧桐樹，第一次覺得這葉子落得確實讓人有些煩悶。有些枝條的葉子落盡，光禿禿的伸在半空，象怪獸的觸鬚，在風裡動來動去。默默的注視了一會，他把落葉扔在地上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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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雅茹看到他回來很高興，說：「正要開飯了，你倒會趕時間。」

  顧念彬笑了笑：「一個無聊的應酬，讓柏青去了。」

  放下手裡的包，顧念彬到廚房洗手，然後坐在餐桌邊吃飯。方雅茹邊給兒子夾菜邊說起要約夏曉婉來家裡的事情。「已經說好了明天過來，你早些回來。最好下班的時侯接了她一起過來。」

  顧廣賢便笑著對兒子說：「你現在可是大人物了，公事上有助理和秘書打理，私事有你媽幫手，到時侯可要記得替她發份薪水！」

  方雅茹瞟了丈夫一眼，「我樂意，怎麼著？念彬早成家早替我生個大胖孫子，倒時侯你可別眼紅。」

  「媽，」顧念彬說：「你也別太性急了，我和夏小姐離那一步還早著呢。」

  「早什麼？」方雅茹不樂意了：「家裡來過了，正式場合也帶著她出席了，還要怎麼樣？打鐵就要趁熱，念彬，這事你得抓緊羅。明天跟她好好談談，看能不能把日子定下來。」

  顧念彬看了父親一眼，無奈的嘆氣：「媽你要是這樣，我明天就乾脆跟她說不合適，免得耽誤了人家。」

  「你敢？」方雅茹眼睛一瞪。但顧念彬只是輕揚了唇角，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裡慢慢嚼著，不再搭話。

  方雅茹突然就氣餒了，兒子早不是當初那個聽話順從的少年，他現在是顧氏總裁，萬眾囑目，如日方中，冷靜，果斷，睿智，有自已的打算和主見，斷不會再受她的危脅了。顧念彬剛才那話聽著象是開玩笑，但知兒莫若母，方雅茹知道他說得到做得到。

  「念彬，媽是急了點，好吧，你們慢慢來，我不干涉了好不好？」

  顧念彬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眼睛有意無意的瞟著側門那裡。從進門到現在，一直沒看到杜小仙的影子，不知道小丫頭在做什麼呢？

  吃完飯，顧念彬沒有上樓，陪著父母坐在廳里喝茶聊天。

  兩個女傭在餐廳里收拾碗筷，發出悉悉索索的響聲，顧念彬看了她們一眼，低頭正要喝茶，突然聽到一個女傭說：「小仙，幫忙把這個端到廚房去。」

  他猛然回頭，果然看到杜小仙正端著湯盆往廚房裡去。不知為何，那個瘦小的身影令他心裡微微一悸，似佛被針扎了一下，卻不是疼，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不假思索的喊了一聲：「杜小仙！」

  杜小仙端著湯盆已經走到門口了，又退回來應他：「少爺，你叫我？」

  「作業寫完了嗎？」

  「寫完了。」

  「拿來我看看。」

  「好，」杜小仙應了一聲：「我放了東西就拿給你。」

  方雅茹便看著兒子笑：「你倒有閒心管她。」

  顧念彬笑了笑：「談不上管，隨便幫她看看。」

  方雅茹趁機說：「你要生得早，現在也可以管自已的孩子了。」

  她一提這茬，顧念彬就不接話了，只沉默的喝著茶。

  過了一會，杜小仙把作業拿過來給顧念彬看，然後一臉通紅的站在一邊，少爺當著老爺和夫人的面替她檢查作業，有點……少爺上班累了一天，回來還要操心她的作業，杜小仙覺得很不好意思。

  念彬隨意翻了翻，「有幾個地方錯了，到書房去，我跟你簡單的說一說。」

  杜小仙細細的說了聲：「好。」低頭跟著顧念彬上樓。

  方雅茹看著他們的背影，微微有些詫異，對顧廣賢說：「念彬對杜小仙是不是太熱心了點？」

  顧廣賢不以為然的說：「念彬是個負責的人，既然讓小仙去上學，肯定就要把她管好，做事要有始有終嘛！」

  「可杜小仙畢竟是個女孩子。」方雅茹說。

  「放心吧，差了十來歲呢，小仙又是個實誠孩子，不會對念彬生出什麼心思的。」

  「我不擔心小仙，我是怕念彬……」

  「那就更不要擔心了，他心裡的魔怔是夏小宛，這麼多年，誰能動搖？」

  方雅茹覺得丈夫說得也對，痴念了十幾年，可不是一般的魔怔啊……

  杜小仙對顧念彬的書房相當熟悉，對顧念彬的習慣也很熟悉，不等顧念彬開口，便從柜子里拿了一瓶水出來擺在桌子上。

  顧念彬笑著說：「你自已的呢？」

  「我剛喝過，不渴。」說著她搬了把椅子過來，坐在顧念彬邊上。

  顧念彬笑了笑，在她頭髮上揉了一把，打開作業本，把有錯的幾處給她指出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錯誤，有粗心寫錯了字的，有意思一樣，但語序顛倒的，還有的就是格式規範不到位。每指出一處，杜小仙就很懊惱，做完了明明檢查過的，怎麼還有錯呢？她並不是個完美主義者，只是覺得自已太笨，又讓少爺操心了。

  在顧念彬的指導下，杜小仙把錯的地方都改了過來，然後把作業本收拾好起身要走。顧念彬叫住她：「今天怎麼回來得有些晚？」

  一提這個，杜小仙倒象是有些得意，揚著臉對顧念彬笑：「少爺，我今天交到朋友了。」

  「是嗎？」顧念彬把她拉著坐下來：「給我說說，怎麼交到的？」

  杜小仙便把中午和楊麗穎她們一起吃午飯的事情說了一遍，又說：「放學的時侯，楊麗穎說她手疼，我幫她做值日了，所以就回來晚了。」

  雖然杜小仙從頭到尾都說楊麗穎她們怎麼怎麼對她好，但顧念彬還是聽出了別的意思。一連幾次讓她跑腿是對她好嗎？明明就是耍著她玩嘛，只是幾塊肉，她就對人感恩戴德了。真是個傻丫頭！

  但他也不點破，杜小仙的世界裡對她好的人本來就屈指可數，他不想讓她傷心。儘管從小受盡磨難，她依然對世人抱有一顆最真誠的心。而且，他覺得既然放手讓她獨立，讓她慢慢看清社會惡險，很多事情由她自已去領悟比他說出來要好。

  杜小仙說完便觀察顧念彬的臉色，看他是否高興，但她看來看去，少爺也只是溫和的笑，並沒有很高興的樣子。

  「少爺，」杜小仙吞吞吐吐的問：「你覺得我交的朋友不好嗎？」

  顧念彬不想說好，也不說不好，把水瓶揭了蓋遞給她：「喝口水再說。」

  杜小仙現在對顧念彬習慣了順從，也沒多想，接過來就喝，喝完才後知後覺的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笑：「少爺，我喝了你的水。」

  「沒關係，」顧念彬把水瓶蓋好放在一邊，上下打量著杜小仙：「這些衣服還合身嗎？」

  「嗯，」杜小仙高興的點頭：「小姐看起來比我高多了，可是她的衣服穿在我身上剛剛好耶！」

  顧念彬說：「合身就好，我那裡還有一些，過兩天整理出來再給你。」

  「不用不用，已經夠了。」杜小仙忙擺手：「而且小姐不在家，我拿她這麼多衣服不好。」

  「她不要了的，都丟在雜物間裡，反正也是要送出去的，送給外人不如送給你，再說天慢慢就涼了，你得有一些換季的衣服。」

  杜小仙就不說話了，低頭扯了扯衣擺，顧念彬沒說錯，她是需要換季的衣服。到了學校才知道，自已的那些衣服根本穿不出去，倒也不是怕別人笑她，她只是怕給顧念彬丟臉，少爺在她心裡是神抵一樣的人物，她不允許自已給他抹一丁點的黑。

  顧念彬看她不說話，知道她是同意了。自打上次帶著她去買過一次衣服，顧念彬就知道杜小仙不會再去第二次，因為在她心裡，那些衣服太貴，她穿著有負擔。如果他說送，那杜小仙更不會要，小丫頭已經說得明明白白：無功不受祿。

  他冥思苦想了許久，最後才想到這個法子，再加以循循誘導，讓杜小仙覺得如果她穿得土裡土氣的去上學，他會覺得難堪什麼的，小丫頭果然就上當了，很乾脆的收下了那一大袋衣服。每一件都是他精心挑選的，尺寸大小也合適，穿在杜小仙身上分毫不差，瘦小身板在那些衣服的襯托下也顯出了嬌小玲瓏的味道。

  說完衣服的事情，顧念彬一時半會找不到別的話題，暫時沉默了一下，杜小仙趕緊站起來：「少爺，你休息吧，我下去了。」

  顧念彬看她快走到門口了，突然又叫她：「小仙。」

  杜小仙應了一聲，轉身看他。

  顧念彬說：「那個，明天早點回來，別在路上玩。」

  杜小仙說：「好的，少爺，我知道了。」

  顧念彬又說：「交朋友的事不急，我說過交朋友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了再交。」

  「好，」杜小仙的手放在門把上：「我會的，少爺。」

  「那個，錢夠用嗎？」

  「夠，夫人預支了半個薪水給我。」

  「中午吃飯吃好點，別為省錢不買菜吃。」

  「我知道，要吃肉才會長胖。」杜小仙眨巴著眼睛說：「我今天中午就吃肉了。吃了好多呢！」

  「有什麼事就直接找校長，他會替你處理的。」

  「好。」

  顧念彬沉默了一會，又叫她：「小仙。」

  「是，少爺。」

  「說了不要說是。」

  「好，少爺。」

  「你下去吧，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學。」

  「好，少爺。」杜小仙點了點頭，拉開門出去。

  顧念彬看著門從外面輕輕帶上，突然吁了一口氣，拿起杜小仙喝過的那瓶水一口氣灌了半瓶，起身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