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喜房內，楚靈兮端坐在床邊，鳳冠霞帔，微笑著看著幾位嬤嬤和跟在身後的婢女。

  春夏想往外走，被蔡嬤嬤拉住了。

  

  看了一眼自家娘子的眼神，春夏作勢站在那裡，方才一進門范嬤嬤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因為不想給娘子添麻煩，她忍了。

  可是她們實在欺人太甚，既然娘子硬氣起來，那自己也沒有做縮頭烏龜的道理。

  「蔡嬤嬤，您力氣大，可是這樣扯著我算怎麼回事。」春夏怒道，「我們新婚的娘子剛剛過門，你們一個個都是這府里的老人，不說幫襯著夫人，反倒上來就給咱們下馬威。我瞧著，今日是要叫相爺來看看，你們到底是在打誰的臉面。」

  「夫人，誤會了。」蔡嬤嬤趕緊連推帶桑地拉著春夏回來，一邊還給范嬤嬤遞眼色，「老奴不是那個意思，夫人想多了。老奴是為了夫人好，望遍整個鳳城，也難尋得江家這樣的高門大戶，我們這些個老嬤嬤們自然嚴苛一些。但是咱們絕對不是故意難為夫人，還請夫人莫要生氣。」

  句句強調自己是高門大戶，就是在暗示楚靈兮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姑娘，江府可是整個兒大梁都難找的旺族，是你高攀了。而且，寸步不讓。

  別說楚靈兮了，一旁的春夏都覺得欺人太甚了。

  「你們……」

  「春夏。」

  春夏還要上前同她們理論，楚靈兮一聲喚止住了她。

  她算是看明白了，這幾位嬤嬤是擺明了今日在這裡立威，就憑春夏一個小丫頭是奈何不了她們的。

  楚靈兮笑道，「嬤嬤說得好，這也正是我當下的疑惑呢。」

  楚靈兮站起了身子，緩緩挪步，「我一個小門小戶出身的女子，能夠嫁給相爺是我的福分，今後必定夫妻一體同心協力，嬤嬤說是不是呢。」

  她一隻手放到了范嬤嬤的肩膀上，很是親昵地俯下身子問話。

  范嬤嬤見她這樣說，自然挺直了腰杆，高聲道，「夫人能如此想就對了，夫人代表的是相爺的臉面，斷不能失了禮數，折損了相爺的威名。」

  「不錯，不錯。」楚靈兮若有所思，「我也是這個意思，你瞧，咱們倒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今日正是要請教各位嬤嬤，這江府里當真是規矩多且嚴苛嗎？」

  看她一副即將服軟的樣子，幾位嬤嬤立刻理直氣壯起來。

  蔡嬤嬤道，「四夫人有所不知，咱們府中光是家規就有五百二十條，除此以外還有祠堂訓誡、行止規等等，一千多條，這可是夫人都應當應分記得的。」

  楚靈兮默默點點頭，心裡不禁哆嗦了一下，這江府的規矩的確是大。

  「那我可真是要謝謝幾位嬤嬤了，這些規矩我都不懂，今日正好幾位嬤嬤都是這江府里的老人，先前侍候過太夫人，現如今又都是各房頭裡的大拿。」

  楚靈兮笑的賤兮兮的模樣，一屁股坐在正堂的上座上，「那就勞煩諸位今日好好教教我，我可是一天都等不及了。嬤嬤們就輪流，將這府中的規矩都說給我聽吧，一條一條來，我若聽不懂的再向嬤嬤請教。」

  說完了，楚靈兮忽閃忽閃著大眼睛一臉呆萌地看著幾位嬤嬤。

  幾位老嬤嬤傻了眼了。

  這可怎麼好，這麼說能說上三天三夜，哪裡有這樣的事，豈不是要累死人了。

  還是蔡嬤嬤反應最快，尷尬地掖了掖手，扶禮道，「四夫人這可是難為咱們了，這江府的規矩可是多的幾沓厚厚的冊子，咱們幾個就是說破了嘴皮子都說不完，這……可叫咱們怎麼辦呢？」

  楚靈兮也不急著搭理她，看了一眼一旁的春夏，春夏心領神會，走上前向幾位嬤嬤扶了扶禮，很是規矩道，「咱們娘子今日成了四夫人，心裡頭真是慌慌的，生怕錯了一步讓相爺丟了臉面，方才嬤嬤們多番體恤，怎麼這會子倒是謙虛起來了，難道是嬤嬤們也對這府里的規矩不熟悉？」

  這是句下套的話，也是激將法，幾位老嬤嬤自然聽得出來。

  范嬤嬤笑得別彆扭扭道，「姑娘哪裡話，咱們對這府里的規矩那可是倒背如流。」

  「啪」春夏一撫掌，「我就說嬤嬤們不會不熟悉的，那咱們就開始吧，請嬤嬤們背一遍給咱們夫人聽聽，咱們夫人可是最聰慧的，嬤嬤們只需要背上一遍，夫人就能記得住了。往後夫人在府里有了臉面，自然不會忘記各位的大恩大德。」

  這就給架上去了。

  蔡嬤嬤一臉難色道，「夫人，這規矩實在是多得很，這麼個背法，估計要背上三天三夜。咱們幾個都是各房頭不可或缺的奴才，也不好為了四夫人耽誤其他幾位夫人的侍奉，您說是不是。」

  又要壓一頭，楚靈兮真是讓她們給氣笑了，「嬤嬤不必擔心，回頭我會去向幾位嫂嫂說明情況的。嬤嬤這樣推三阻四，莫不是嫌棄我，不想同我說？」、

  幾個老嬤嬤心裡嘀咕上了，這下子騎虎難下了。

  「不是，不是。」蔡嬤嬤有些犯難了，瞥了一眼一旁的范嬤嬤，「若是說起來，這規矩上的事兒還是范嬤嬤最熟悉，方才也是范嬤嬤最先指出來夫人的錯處，不然就讓范嬤嬤留下為夫人背誦吧。」

  那范嬤嬤一聽也急了，「你這是什麼話，怎麼就我留下呢，抬出來規矩的人可是你。」

  「范嬤嬤話可不能這麼說。」蔡嬤嬤斜著眼睛道，「您可是這府里的元老，論起講規矩，咱們可都不是您的對手。」

  ……

  幾個人推諉打嘴仗，楚靈兮卻也不急，靜靜地坐著看著她們分辨。

  心裡卻在琢磨著一件事，這頭一日就給她下馬威，看來日後這江府里的日子比她想像得要艱難。

  可是眼下，她全然沒有工夫去理會這些個瑣事。

  她還有好多事情要做，自己的店鋪要開張，馬場的生意要繼續，莊子也該收拾起來。

  還是算了吧，楚靈兮默默嘆了口氣，不同她們計較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敲打敲打也就罷了，往後還是要謹慎些，別讓她們注意她，最好能做個人人無視的隱形人。

  「行了。」楚靈兮冷冷地打斷了她們，「我乏了，你們都下去吧。」

  幾位嬤嬤得了號令轉身想走，想了想這大婚的儀制還沒完成，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將眼神都落在一直沒有說話的湯嬤嬤身上。

  湯嬤嬤是三房的，奴婢隨著主子，三房的夫人最是不喜歡多事，是以方才湯嬤嬤一直沒有參與她們的鬥爭。

  眼下也只有她好開口，湯嬤嬤也不傻，看了二人一眼，衝著楚靈兮笑道，「今日本該老奴們侍候相爺和夫人大禮，但是眼下夫人讓咱們氣得乏累了，是咱們的錯，那夫人先歇著，咱們都退下去思過。夫人有甚吩咐，只管喚奴婢們就是。」

  楚靈兮點點頭，一群人才退下。

  門外，江雲朗踱步，與退出來的下人們錯開了。

  他本想進喜房看一眼她好不好，卻不成想看到了這樣一幕。

  看著她收拾下人很有一套的揚子，她很是會想法子難為人，江雲朗心中甚是滿意。

  可是為什麼就這樣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呢？

  她本可以借著這件事情好好立威的，為什麼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江雲朗眉頭緊鎖。

  她怕嗎？不像。那就是她不願意周旋，怕麻煩。

  月色清朗，灑在他身上，深眸中泛起一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