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永安侯嫡子
2024-09-02 08:56:03
作者: 九米刺蝟
盛懷安捂著還在滴血的手臂快速回了自己的房間,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便一頭扎進床幃里。
瞪著眼睛看著雕樑畫棟的床頂,那纏枝蓮的刻花繁複纏繞,仿佛這不明真相的一切,相互交織錯綜複雜。
昨夜,他跟了五門堂一宿,江雲朗……竟然也同他做一樣的事情。
後來被發現,對方人多勢眾,用的又都是淬了毒的暗器,如果不是拿雲,此刻他也許已經命喪當場了。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江湖門派卻是厲害地讓他意外。還有那位置身漩渦之中的宰相大人,也在調查此事。那是不是說明,其實他與這件事情並無關係?
這天下斷然沒有自己調查自己的道理啊。
盛懷安仔細思索著,也許自己著了道,從一開始就錯了,他的矛頭就不應該指向他?
窗外的陽光從縫隙中照進來,在屋內灑下一縷一縷的金光。
盛懷安合上了眼,不想了,睡一覺再想吧。
他這一睡便是直接睡到了傍晚時分。夕陽籠罩大地,將天地間染上了一片緋紅旖旎之色,甚是好看。
傷口已經止住了血,又換了一次藥,盛懷安起身去了楚靈兮的小院兒。
還未進院門便聞到了陣陣撲鼻的香氣。
「瞧瞧,我說什麼來著。」楚靈兮看著他進門笑道,「我就說不用去叫他,他也能聞著味兒自己尋過來的。」
一句話惹來春夏和玄思的抿嘴偷笑,盛懷安也不介意,直接坐下。
「怎麼想起來做撥霞供①啊。」盛懷安一整日沒吃東西了,此時腹內咕咕作響。
「是相爺遣人送來了新鮮的兔肉,娘子便想著拿來做撥霞供最是合適。」春夏端來了許多蔬菜,放在小院的石桌上。
聽說是江雲朗送來的,盛懷安的食慾減去了大半,一張臉驟然陰沉下來,撇了撇嘴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誰知這話卻叫玄思聽了去,當即就不樂意了。
「喂,你說誰?」玄思厲聲斥道,「怎麼叫無事獻殷勤,相爺本就是娘子的夫君,給自家夫人送吃的,有何不可?」
玄思是女兒家,又是名門忠烈之後,具體家族有著什麼樣的歷史,楚靈兮也不甚清楚,只是知道這丫頭的身世不凡。
盛懷安素來沒有章法,天不怕地不怕,卻最怕與女孩兒家吵架拌嘴。楚靈兮發現,尤其在對著玄思的時候,盛懷安簡直變成了悶葫蘆,憋著一張臉通紅通紅的,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春夏點上了燈火,夜幕低垂,天便逐漸泛起了墨色。
小院兒里溫度合宜,喝酒吃肉最是快哉。楚靈兮只覺得,往後的日子裡這種閨中小趣只怕再做不得了。
嫁作人婦有嫁作人婦的好處,尤其是嫁到人家當長輩。這許多磨不開臉面的事兒,做了宗婦便成了名正言順。
但也有壞處,比如像這種沒大沒小的聚會吃酒,肆無忌憚地談天說笑,恐怕是不成體統了。
思及此,楚靈兮的心中生出一種素未有過的惆悵,當真是想不到,轉眼間自己便要嫁人了。即便只是做戲,那也算是上了花轎,行了禮的,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離開家的滋味。
盛懷安悶頭喝酒,一整晚話都極少。大家只當他是餓了,其實他自己知道,這些日子急轉直下的諸多變化,似乎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官家對吏部案件的,聖心決絕,卻又對宰相江雲朗的態度也是曖昧不明,官家究竟是真的覺得江雲朗有問題?還是只想借著他的手敲打一下那個人?
難道,真的是自己弄錯了?趙岩與江雲朗之間當真毫無勾連?只他趙岩一人所為嗎?那滿朝文武對宰相大人的趨炎奉承,還有這一箱一箱的黃白之物,說是純粹的賀禮也未免太過奢靡了些。
還有莫莫與他的婚事,這叫欺君之罪,他竟然為了阻擋官家和太后的旨意,拉著莫莫做戲。
這位宰相大人,到底與皇家與皇權是一種什麼態度?
盛懷安以一個初入職場的七品小吏的腦袋去琢磨這頂了天的大事,著實太辛苦,太費解。
就像這撥霞供里的柔和菜,一鍋子攪在一起。
……
翌日清晨,濃霧蒙蒙辨不清方向,溫度也下降了一些。
「娘子,今日霧這樣大,非去不可嗎?」春夏一邊侍候楚靈兮梳妝穿戴,一邊皺著一張小臉道,「索性又不是自己的事情,改天不行嗎?」
「不行。」楚靈兮望了望鏡中的自己,淡妝素釵,很是滿意,「以綿綿的性子,如果我不幫她,她便只有往火坑裡跳的份了。別看這麼嬌養的大小姐,卻最是做不得自己的主。」
楚靈兮想起了過去的自己,能夠有今日全靠了那個匪夷所思的夢境,說是夢境卻又不完全準確,因為夢中的一切太過真實,疼的撕心裂肺,傷得體無完膚,那種感受,讓她現在回想起來仍舊渾身起栗。
或許,那是上一世發生過的事吧。
楚靈兮穿戴好,又戴上了一頂闈帽衝進了大霧裡。
楚府側門,藍頂馬車已經等在那裡,馬蹄輕踏磚面,發出噠噠的聲音。
見楚靈兮出來,盛懷安伸出手拉著她登上了馬車,車內燃著檀香,裊裊青煙倒是除去了潮濕的冷氣。
盛懷安和楚靈兮相對而坐,看著他懨懨的模樣,楚靈兮笑道,「為了我朋友的事情讓兄長費心了。」
說的是客氣禮貌之詞,用的卻是戲謔玩笑的口吻。
這便是從小玩到大的關係。
「罷了罷了,我不幫你誰幫你。」盛懷安睨了她一眼,一身素白錦衣,眉目清朗,面若桃花,心中默默嘆了口氣,垂眸道,「我看你那狗屁夫君是指望不上的,以後嫁了人,如果有什麼需要,兄長還是你的兄長,任你差遣。」
楚靈兮笑得一臉燦爛。
大約兩炷香的路程,馬車停在一間酒肆門前。
楚靈兮撥開窗簾望過去,是一間非常普通的酒肆,只是看上去頗具異域風情,從外頭能看到裡面偶有搔首弄姿的賣酒女郎穿梭其中。
「這……」楚靈兮頂著一張大紅臉,瞪著大眼看向盛懷安,「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盛懷安兩手一攤,「是你自己說的,你的小姐妹綿綿的事情你不盡心,她便只有任人擺布的份兒,這裡,就是那永定侯嫡子孔孝廉今日宴飲之地。」
楚靈兮怔愣了片刻,深刻地做了一番思想鬥爭,道,「走。」
說完便跳下馬車。
帶著幃帽跟著盛懷安進了酒肆,烏煙瘴氣撲面而來。
煙燻火燎下,嘈雜的人聲,夾雜著香薰、煙氣和酒肉之氣的房間裡,實在讓她覺得窒息。
「你確定是在這裡?」楚靈兮拽了拽盛懷安的衣角問道,「沒弄錯吧,一個侯府嫡公子怎麼會流連此地。」
「我定了雅座,空氣會好上許多,一會兒你坐著瞧便是。」盛懷安護著她上了二樓雅間。
盛懷安定的雅間在最裡面,一扇大大的窗戶打開,難聞的氣味散掉了許多。
楚靈兮是寧願對著漫天的霧氣也好過這混雜的味道。
他們要了兩盞茶,慢慢吃著。
窗子正對著一江春水,春末夏初的季節,草長鶯飛柳條垂岸,若不是這大霧,定然能領略這難得的好風光。
楚靈兮捏著茶盞立在窗前,望著這江上來往的船隻,有貨船,也有遊船。
只見一艘華麗的遊船慢悠悠駛到岸邊,從岸上下來一俊美青年,距離遠了些,又有霧氣楚靈兮看不清楚那人的臉,卻能看到那英姿挺拔的身形和彬彬有禮的做派。
那人下了船,轉身,一隻手伸出去,從船艙里又走出來一位嬌俏的小娘子。
原來是一對璧人,楚靈兮心中暗暗羨慕。看著兩個人濃情蜜意卿卿我我的樣子,一定是一對兒郎才女貌的絕配。
二人朝著酒肆的方向走過來,盛懷安起身站到了楚靈兮身邊,幽幽道,「瞧,就是他,永定侯嫡子,孔孝廉。」
楚靈兮一晃神沒有聽清,「誰?他?」
轉頭再看向那名男子,二人已至近前,男人微微揚起頭,楚靈兮差點一口茶噴出去,「怎麼是他?」
註:①撥霞供: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