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記憶片段

  荊州城北城門。

  鍾如意縮在難民營里，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荒誕又真實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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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自己好像被困在一個大火爐內煎烤，有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在使勁扒自己的衣裳，自己明明拼命掙扎，卻沒有半點力氣。

  就在那個模糊的人影準備把自己身上的衣裳扒光時，兜頭籠罩下來的巨大陰影讓她瞬間驚醒。

  鍾如意大口的喘氣。

  睜眼，才發現宋淮就護在自己身側。

  難民營里男男女女躺在一塊睡，全然沒有男女大防，宋淮為了保護鍾如意不被人占便宜，一直繃著一根筋。

  宋淮也蒙了面巾，只露出一雙眼睛。

  鍾如意看著那雙透出警惕和緊張的眼睛，不由得有些好笑。

  眼下這個檔口，大家吃都吃不飽，指不定還有沒有命活到明天，誰會那麼畜生，想那種事。

  鍾如意不僅感慨宋淮有些緊張過頭了。

  但她沒有因此嘲笑宋淮，只是輕輕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寬慰道：「辛苦了，你也休息一下吧，我來幫你守著。」

  宋淮有些受寵若驚，連忙道：「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現在就咱們兩個人相依為命，倘若你一直這麼繃著，你倒下了，我還能依靠誰？」

  相依為命……

  聽到這個詞，宋淮心中生出一股暖意。

  眼下這種危急時刻，他應該時刻警惕才是，可他看著鍾如意笑意盈盈的眼睛，心裡一直緊繃的弦沒由來鬆開了。

  他還欲再說些什麼，鍾如意再次發令：「趕緊休息，這是本公主的命令。」

  說話間，城門口有人大聲吆喝。

  「施粥了！」

  此話一出，縮在難民營里的難民一窩蜂湧了出去。

  除了走不動道的老弱病殘，難民營里就只有鍾如意和宋淮。

  昨晚出城前，宋淮事先已經在太守府的廚房裡拿了一點乾糧。

  此刻，就是他們不去領粥，也能靠著乾糧支撐一段時間。

  鍾如意看中難民們朝著粥棚的方向移動，跟著難民，也要走出去。

  宋淮當即拉住難民。

  小聲在鍾如意耳邊說道：「殿下，咱們不用去，我是事先準備了乾糧，夠咱們吃一段時間。」

  說著，亮出一直被他藏在懷裡的一大包幹糧。

  鍾如意沒想到，宋淮居然還藏了乾糧，不僅感慨，果然是行軍打仗的好手，就算是逃跑，也不忘準備好行路必備的一切。

  他們有了乾糧，就不必再去跟難民搶食物，也免了巡查的官兵發現的風險。

  可即便是有了乾糧，鍾如意還是要出去。

  「那好，我不去那粥，但我得幫你找點草藥，你腿上的傷不能再拖下去了。」

  說完，用力掰開宋淮的手。

  宋淮更加用力的抓住鍾如意。

  「不行，外面危險，您千金之軀，卑職怎麼能讓您為了卑職涉險呢？！」

  宋淮一臉擔憂：「還是卑職自己去找草藥吧。」

  鍾如意無奈地嘆了口氣。

  宋淮什麼地方都好，就是太固執了。

  比她這一路上帶的所有人都固執。

  明明她都說了不止一遍，出門在外，他們是微服私訪，此行不用這麼一板一眼地守著宮裡的規矩。

  可宋淮還是固執地在私底下叫她長公主，固執地堅守著尊卑的底線，固執地堅持一切皆以她為先。

  眼看著宋淮掙扎地站起來，腿上的傷口又滲出了血，鍾如意心中逐漸變得沉重。

  她陡然提高聲調，怒罵一聲。

  「你夠了！」

  這一聲，在帳篷里格外突兀，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看過來。

  就連宋淮也有些驚愕。

  鍾如意再接再厲。

  「你當初為何要娶老娘？不就是想讓老娘給你洗衣做飯生娃娃，一家人和和美美過日子，現在你腿都這樣了，還是要出去，你是不是就想故意把這條腿弄瘸了，好讓老娘伺候你一輩子！我告訴你，門都沒有，你乖乖給老娘躺在這裡，要是讓老娘知道，你腿好之前，走出去半步，老娘就弄死肚子裡你的種，讓你老宋家絕後！」

  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鏗鏘有力。

  接著，她又對著帳篷里看戲的眾人說道：「各位叔叔伯伯，大媽大嬸，拜託大家幫我看好我家這口子，別讓他到處亂跑，真是的，腿都傷成這樣了，還一點數都沒有，整天到處亂跑！」

  周圍的看客連忙應和：「大妹子，你放心，我們一定幫你看好你男人，不讓他到處亂跑！」

  得到了眾人的承諾，鍾如意這才放心。

  「那我就先謝謝各位了。」

  「大妹子，你只管安心去吧，這兒有我們呢！」

  鍾如意和帳篷里的難民你一句，我一句，全然沒給宋淮插嘴的機會

  饒是宋淮身經百戰，也意料不到長公主竟然會出這招。

  他心中五味雜陳。

  既感動長公主如此為自己著想，又懷疑端莊大氣的長公主是從哪裡學來的市井婦人撒潑的話，同時，心裡還有點暖。

  雖然長公主沒有明說，但他知道，長公主是在擔心自己。

  他從小到大，都生活中在宋府的水深火熱中。

  雖然長大以後，到了戰場上，擁有了和將士們同生共死的情誼。

  但戰場上的將士都是大字不識的大老粗，就算是關心，也會直白說出來，甚至把關心夾雜在拳頭裡。

  長公主的關係，雖然也不算溫柔，卻給他一種新奇的感受。

  讓他覺得，這世上，有這樣一個高不可攀的人，時刻關注的自己。

  他心裡鼓鼓囊囊，甚至還有些酸澀。

  鍾如意拜託眾人好好看住宋淮，還不放心，又半蹲下來，像是叮囑孩子一樣，和顏悅色道：「待會兒我去幫你弄點草藥，你要聽話，好好待在這裡，不用擔心的我，外面那麼多人呢，我不會出事的。」

  末了，壓低聲音，用更低的聲調說道：「你腿傷沒好，之前又整天在外面露臉，我怕城門口的百姓認出你，還是我出去一趟，你放心，我留著心眼，不會讓人認出來的。」

  說完，拍了拍宋淮的肩膀，示意青年安心。

  宋淮心中湧出一股暖流，慢慢流向四肢百骸。

  明明他們現在還時刻處於危險中，他卻希望，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長公主果然是個很溫柔的人。

  宋淮點點頭，承諾自己會好好待在帳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