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派上用場

  靜。

  此刻的宋府，靜得眾人只能聽到自己放輕的呼吸。

  沒有人敢說一句話，也沒有人敢發出一丁點聲響。

  

  這場意外來的實在是太突然，無論是鍾如意還是平寧郡主，亦或是這宋府里的眾人。

  所有人都在想，音小娘在府里這麼多年都熬過去了，怎麼突然會尋死呢？

  ……

  在與宋府一街之隔的寧遠侯府。

  聽到生母的死訊，身在寧遠侯府的宋淮睜大雙目，心頭巨震，滿眼的不可置信。

  怎麼會？！

  他熬了二十多年， 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機會，把生母從宋府那個虎狼窩接出來，他的小娘怎麼會突然自盡呢？

  宋淮心神震懾，顧不上自己背後的傷，不管不顧的往宋府趕。

  乍聞惡訊的顧淵和眾心腹，也沒想到會出現這麼大的意外，他們擔心宋淮會吃虧出事，也趕緊跟在宋淮身後。

  宋淮身受重傷，卻不管不顧地狂奔，把所有人都甩在身後。

  他背後的傷口，因為他動作過於劇烈，再次撕裂開，染紅了他新換上的衣裳。

  送回跑到宋府，瘋狂用力敲門。

  宋府守門的小廝，剛打開一個門縫，他就不管不顧地撞開門，衝進去。

  看到守門的門房，他狠狠抓住對方的肩膀，咬牙切齒質問：「我小娘呢？」

  音小娘的噩耗都傳遍了，府內所有人都知道郡主娘娘痛恨的音小娘死了。

  門房的肩膀被宋淮抓的生疼，卻因知道他此刻的喪母之痛，不敢呼痛半聲，快速答道：「在會客廳前面，音小娘一頭撞死在了會客廳前面。」

  宋淮立刻往會客廳跑。

  他跑到會客廳，奮力撥開圍觀的人群，看到他的親生小娘緊閉雙目，一臉安詳地躺在地上。

  而他小娘身邊，跪著一個涕淚橫流的平寧郡主。

  瞬間，他的腿腳仿佛有千斤重。

  他邁開步子往生母身邊走，內心卻在迴避。

  地上躺著的是他的小娘？這一定是弄錯了，他小娘怎麼會尋死呢？

  府里那麼痛苦的過往，他們都熬過來了，他馬上就要能把她接走享福了，她怎麼能就這樣死了？她怎麼敢就這樣死了？她怎麼捨得就這樣死了？

  是一步步走到生母面前，撲通跪下來，聲音顫抖。

  「母親……小娘……」

  他和平寧郡主一樣，伸手去探生母的鼻息，發現他的生母已經斷了氣。

  同樣跪在他對面的平寧郡主看到他回來，抬起手背，擦乾眼角的淚，收起心中的悲憤，冷笑一聲：「你的小娘死了！」

  說著，平寧郡主抓旁邊翠枝的手腕，借著翠枝的力道站著起來。

  宋淮緩緩抬頭，目疵欲裂地瞪著平寧郡主。

  他眼眶發紅，目光猶如散著寒光的刀鋒，冰冷無情，仿佛要將平寧郡主的身體片片肢解開來。

  平寧郡主和翠枝不約而同的感受到了一份刻骨的仇恨，不由自主呼吸艱難，心中恐慌。

  平寧郡主還沒開口，翠枝就率替平寧郡主解釋道：「是音小娘自己想不開撞到牆上的，不關郡主娘娘的事！」

  平寧郡主緩過神來之後，冷笑一聲。

  就算宋淮這小畜生攀上長公主又如何，他不過是個庶子，官職再高能高到哪裡，自己可是郡主，還用得著怕他？

  平寧郡主不把宋淮放在眼裡，她擦乾眼角的淚，深呼吸，平復好心中萬般情緒。

  給翠枝遞了個眼神，示意翠枝把周圍看熱鬧的下人都敢走。

  翠枝當即會意，鬆開平寧郡主的手，到旁邊趕人。

  等到閒雜人等都清理完，平寧郡主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宋淮，示意翠枝也把宋淮攆走，自己要單獨跟長公主說話。

  翠枝照做，走到宋淮面前，賠著臉，道：「淮公子，帶音小娘下去吧！」

  若放在平時，她絕不會如此放低姿態對宋淮說話。

  可如今，宋淮背後的靠山可是長公主，她要是敢對宋淮不敬，就是在打長公主的臉。

  宋淮的目光死死地瞪著翠枝，不置一詞，沉默地抱起了生母的屍體。

  看到青年眼中的仇恨，翠枝忍不住替平寧郡主和宋府擔憂。

  她不是平寧郡主，自持身份無恐。

  這麼些年，她跟在平寧郡主身邊，看著宋淮從一個娃娃，受盡折磨走到如今。

  宋淮和音小娘不同，音小娘是因為愧對郡主，所以無論郡主怎麼處罰她，她都不敢有絲毫怨言。

  而宋淮，他對平寧郡主沒有任何愧疚，他之所以甘願受罰，不過是因為他的生母音小娘。

  人前，宋淮和音小娘一樣，俯首受罰。

  但每次音小娘不在的時候，翠枝總能看見少年眼裡讓人膽戰心驚的恨意。

  仇恨這種東西，就像用一根髮絲懸在人頭頂的利劍，稍微有恍神，利劍便會猝不及防墜下，讓人死不瞑目。

  翠枝心頭突突的跳。

  宋淮抱著自己的生母跪在鍾如意面前，悲痛中仍不忘規矩。

  「長公主今日大恩，宋淮永生難忘！」

  這話聽得鍾如意心生愧疚。

  她沒有辦好答應宋淮的事，今日若不是她，來了這一套宋府，宋淮的生母可能不會死。

  鍾如意伸手攙起宋淮，愧疚道：「是我對不起你。」

  宋淮目光中有淚，但他強忍著悲憤，咬牙道：「此事怪不得長公主，都是我的小娘……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說著，他又轉頭看了一眼平寧郡主，沒有歇斯底里地控訴平寧郡主，也沒有咬牙切齒地放狠話。

  他什麼話也沒說，抱著自己的生母一步步離開宋府。

  直到無關人等全都離開，平寧郡主才嘆了口氣。

  音兒一頭撞死倒是乾淨，可她跟長公主的交易，也因為音兒的死陷入了僵局。

  先前她們說好，要用嬰兒和宋威的性命，來交換宋府滿門的清譽。

  如今音兒雖死，這筆交易，卻不能了斷。

  她的女兒絕不能變成罪臣之後。

  平寧郡主斂目低眉，撩開裙腳跪了下來，重重磕了一個響頭。

  「殿下，臣婦已經交代過音兒，讓她跟您離開宋府，臣婦不知音兒居然會想不開。臣婦敢以自己的性命對天發誓，臣婦絕對沒有威脅過音兒，音兒的死只是個意外。臣婦斗膽，懇請長公主再給臣婦一個機會，臣婦會為長公主親手奉上宋威的人頭，還請長公主看在臣婦的面子上，保住宋府清譽！」

  鍾如意不置可否。

  平寧郡主連弒夫的話都說得如此輕鬆，當真是個心狠手辣的。

  她為了女兒後半生幸福，不惜承諾她會弒夫，可她的兒子葬送在音娘子手上，她卻讓音娘子和她的孩子活到了如今。

  想來她跟音娘子之間，還是有情分的。

  只可惜造化弄人，她們之間的情分，終究抵不過荒謬的命運。

  鍾如意沒有給出平寧郡主確切的答覆，她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了宋府。

  直到鍾如意的背影徹底消失。

  平寧郡主才撐著地板站起來。

  她腳步踉蹌，伸手抓住翠枝的手腕，語氣疲倦的說道：「翠枝，去請將軍今晚過來用飯。」

  翠枝照做。

  平寧郡主獨自離開廳堂，邁著沉重的步伐，往自己的屋子走。

  到了自己住的碧落軒，她遣退眾人，獨自回到屋內，掀開床上的層層被褥，打開床板下的暗層，拿出一個木質的盒子。

  打開盒子，盒子裡有一個天青色的瓷瓶。

  她把瓷瓶捏在手中，目光中閃過一絲陰狠。

  這是許多年，音兒害死她的孩子之後，她給音兒準備的。

  這麼些年，她無數次想用這一瓶藥，結果了音兒的性命，可終究還是不忍。

  如今這瓶藥終於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