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血脈親情

  夜色四合。

  天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今年早春的第一場雨來得格外遲。

  夜間，平寧郡主用過晚膳後，早早回房歇息。

  屋外電閃雷鳴，暴雨傾盆，一道道銀蛇般的閃電略過厚重的灰黑色雲團，將大地照得一片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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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雜著雷聲的雨聲，吵得平寧郡主毫無睡意。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最終還是撐著身子坐起來。

  「翠枝！」平寧郡主輕喚一聲。

  在屋外守夜的女使應聲推門事情而入，無需平寧郡主再吩咐，已經熟稔地掌了燈。

  房內的燈一亮，平寧郡主吩咐一聲：「開窗。」

  翠枝立刻照辦。

  平寧郡主抬手，翠枝立刻走到郡主身邊，攙著郡主坐起來。

  平寧郡主踱到窗邊，透過窗戶縫隙，看到了跪在雨幕里的宋淮。

  青年跪得筆直，宛如一棵挺拔的松柏，哪怕是漫天風雨打壓，都無法壓彎他的脊背。

  平民郡主看著青年孤傲倔強的身影，心中湧出一個惡毒的念頭。

  「你說，要是他一直這麼跪著，老天會不會睜眼，一道雷劈死他？」

  旁邊的翠枝知道主子在問自己，她心裡咯噔咯噔跳，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主子的臉色，斟酌片刻後，答到：「若是就這麼死了，倒是省事兒。」

  說話間，又有一道驚雷轟然，照亮了半邊天，也照亮了平寧郡主陰鬱的臉龐。

  她攥緊雙手，睜大眼睛，咬牙切齒：「死？這孽畜能從死人堆里活下來，怎麼會輕易被這些雷劈死？小孽畜怕是和他那賤婢娘一樣，都在心裡盼著本郡主早點死。」

  眼看著平寧郡主的情緒逐漸失控，翠枝趕緊關上窗，勸道：「這小孽畜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詛咒郡主？」

  眼不見，心為靜。

  直到窗戶關上了，平寧郡主心中的怨氣才稍稍平息。

  她鬆開緊握的雙手，自嘲地笑道：「人心隔肚皮，小孽畜在想什麼，你怎麼會知道。」

  覺察到平寧郡主怒氣稍息，翠枝順勢轉移話題：「在小孽畜賤命一條，何需勞煩郡主費心，依奴婢看來，眼下，還是咱們禾凝姑娘的婚事要緊。」

  平寧郡主的思緒被翠枝牽著走。

  想到自己的女兒禾凝，她很快把宋淮的事拋之腦後。

  自從兒子死後，她把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女兒身上，女兒就是她的全部，只要女兒的日子過得好，她就是死，也瞑目了。

  「對，禾凝的婚事，我要給禾凝挑一戶好人家，我絕不會讓禾凝重蹈我的覆轍！」

  平寧郡主重新燃起了鬥志。

  翠枝看著自家郡主恢復正常，忐忑的心落到了肚子裡。

  方才郡主賭氣，說想讓宋淮被雷劈死的時候，她真的害怕郡主會在一怒之下，派人出去弄死宋淮。

  自從公子死後，郡主就一直這樣喜怒不定。

  就在上個月，郡主當著將軍的面，揚言要弄死王氏那賤人的兒子，將軍聽了，當場動怒，扇了郡主一記耳光，已經許久未踏進郡主的房門了。

  要是郡主真的殺了宋淮，被將軍知道，剛好給了將軍休妻奪權的藉口。

  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庶子，害得郡主被休棄，不值當。

  翠枝繼續勸誡平寧郡主，要以女兒的婚事為重。

  平寧郡主調整好心態，把宋淮拋之腦後。

  碧落軒熄了燈。

  而在宋府另一個院子裡，音兒的清音閣內，卻燈火通明，窗戶大開。

  音兒看著窗外呼嘯的風月，聽著讓人心驚肉跳的驚雷聲，一顆心如刀絞般痛苦。

  她張了張嘴，想喚一聲孩子，可她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她嘴裡空蕩蕩，舌頭竟被人割斷了！

  ……

  音兒本是平寧郡主的貼身侍女，陪著平寧郡主一起長大，後又作為郡主的陪嫁，跟著郡主一塊嫁到將軍府里。

  郡主成婚前，老王爺千挑萬選，終於從一眾世家子弟中，挑中了如今的雲麾將軍宋威。

  郡主剛成婚時，和宋將軍情誼濃厚，也算是對舉案齊眉的恩愛夫妻。

  可兩人起過的日子一長，嫌隙就出來了。

  平寧郡主是老王爺唯一的女兒，自幼被老王爺千寵萬愛呵護著長大，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老王爺也會想辦法為她摘來。

  可也因老王爺太過溺愛，造成了她囂張跋扈，肆意妄為的性子，總覺得天下人都該圍著自己轉，旁人不能對她說一個不字。

  郡主是說一不二的性子，而將軍卻不是言聽計從的男人，她把男人管得太嚴，夫妻日漸離心。

  將軍開始在外尋花問柳，妾室通房一個接一個地抬。

  眼看著將軍府里的侍女一個個雞犬升天，平寧郡主身邊的音兒也動了歪心思。

  宋威偶然醉酒，音兒故意唱曲勾引，於是有了一夜的春情。

  對於宋威來說，音兒不過是用來惹怒平寧郡主的工具，他寵幸音兒，只是想看到那個不可一世的女人被踐踏。

  可對於平寧郡主來說，音兒跟她朝夕相處多年，就像她的姐妹，她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心中痛不欲生。

  宋威玩膩了音兒，就把人丟在府里不聞不問，任由府中侍妾通房欺辱。

  沒了宋威的寵愛，音兒在府里寸步難行，受盡欺辱。

  音兒咬牙熬了一段時間，終有一日，她發現自己懷了將軍的孩子。

  宋威有很多子嗣，他對這個意料之外的孩子並不上心。

  音兒為了保住孩子，向平寧郡主跪地磕頭，終於求得平寧郡主心軟，留音兒繼續侍奉。

  後來，府中侍妾聯手想除掉音兒的孩子，給音兒的安胎藥中下了墮胎藥，不料墮胎藥被平寧郡主陰差陽錯喝下，平寧郡主懷了八個月的孩子也因此難產。

  平寧郡主認為，自己的孩子是替音兒的兒子去死，對音兒母子愈發憎恨。

  動輒打罵成了常事。

  音兒自知愧對郡主，為了減輕心中的愧疚，她割下自己用來賣弄的舌頭，面對郡主的怒火，咬著牙默默承受。

  而宋淮，生下來就被平寧郡主厭惡。

  生母在為自己的過錯贖罪，而他，也要為生母的錯誤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