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暮色四合
2024-08-31 00:33:34
作者: 華陰
宋淮停下腳步,緩緩轉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鍾如意但笑,向太后柳氏和小皇帝介紹道:「這位是宋淮宋將軍,今日在朱雀街,就是宋將軍救了我。」
聽了這話,柳氏放開鍾如意,往宋淮的方向走了兩步。
頷首,施以謝意:「小宋將軍今日之恩,哀家記下了,若將軍日後遇到了什麼麻煩,只管來找哀家。」
被鍾如意抱在懷裡,肉丸子似的小皇帝也應和:「孤也記下了,宋將軍有麻煩,也可以來找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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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惶恐,保護殿下安危,乃末將分內之事,不敢居功。」
「小宋將軍不要客氣,你救了長公主,哀家理應要感謝你的。」顧氏笑著問道,「小宋將軍還沒用飯吧,不如待會留下來同我們一道用飯吧,也壓壓驚。」
小皇帝再次附和:「對啊,一起用飯,壓壓驚。」
宋淮忽然有些眼熱。
從小到大,無論是他父親還是主母,抑或其他兄弟姐妹,從來不會關心他有沒有用飯,更不用說主動留他用飯。
顧老將軍是第一個真正關心他的人,太后是第二個。
宋淮很想留下來用飯,可他知道自己身份上不得台面,他若是留在宮裡用飯,被家裡人知道,肯定會生出事端。
本著能不麻煩別人,就不麻煩別人的原則,宋淮拒絕了太后和小皇帝的邀請。
「多謝陛下和娘娘的好意,只是末將剛回京,家裡人還在等著末將回家。」
顧氏道:「既如此,那小宋將軍還是先回家一趟,也免得家人擔心。」
小皇帝繼續附和:「先回家。」
旁邊的顧淵眼見他要離開,也道:「姑姑,我還有事,今天就不留下來用飯了。」
顧氏聞言,笑了笑:「好,正事要緊,什麼時候得空了,隨時過來吃飯。」
小皇帝也道:「淵哥哥,下次進宮,要給孤帶冰糖葫蘆。」
顧淵笑道:「好。」
其樂融融的氛圍,不似皇室,更像尋常人家。
宋淮和顧淵先後離開,顧氏和小皇帝又揪著鍾如意說了會兒話,非要鍾如意仔細說說,今日在宮外都發生了什麼。
鍾如意知道兩人擔心自己,要是今天不寬了兩人的心,只怕兩人晚上都睡不著。
鍾如意把今天的事詳細道來,略去了那些兇險的細節,只撿著無關緊要的說。
等終於把兩人哄好了,又陪著兩人用了晚膳。
天色漸晚,暮色四合。
太后和小皇子終於在宮人的擁簇下離開。
鍾如意強顏笑了半天,等到四下無人時,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在家人面前,她尚且笑得出來,只為不讓家人擔心。
那些負面情緒,她不能表露出來,她已經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長公主了,她現在是大魏的支柱,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大魏,若是她露了怯,就是大魏沒了臉面。
所以在外人面前,她只能是那個挺直脊背,端莊從容的大魏長公主。
所有的負面情緒,她都只能一個人咽下。
她不是神明,解決不了所有事,她也有煩惱憂愁的時候。
親眼看著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她沒有那麼冷硬的心腸,沒法真當作若無其事。
她一直壓著不發作,直到四下無人時,才終於放鬆下來。
鍾如意把在殿內的人都遣了出去,從懷裡拿出那封血書。
白布上的字跡用鮮血書寫,上面密密麻麻寫了很多名字,有的名字工整,有的名字扭曲,有的如三歲稚童所書,有的如目不識丁之人所寫。
鮮血把白布染紅,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臉上被血液濺到的位置,還在不停地發燙,簡直要把她的皮膚灼穿。
鍾如意看著血書上諱莫如深的名字,眼眶中的淚水默默留下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朝代里所有人,都把她當成了救贖。
故去的先帝把國家交給她,在雪地里被打死的婦人把女兒交給她,那個叫唐征的狀師把承載著無數人希望的血書交給她。
外人看著她好像很輕鬆,萬事遊刃有餘,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的肩膀上承擔著什麼。
自從父皇死後,好像所有的擔子都壓在了她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那麼多人的重託,只能盡力,盡力,再盡力。
夜深人靜,星月黯淡,漆黑一片的皇城裡,愈發冷冷清清,只有廊檐下幾隻燈籠在夜裡煩著幽光,底端垂墜的流蘇隨風輕輕搖曳,映照近處的雪堆,顯得影影綽綽,分外蕭瑟。
另一邊,戶部尚書微生硯府上。
戶部尚書微生硯坐在站在書房內,專心致志地焚燒帳本。
旁邊的劉管家,邊給他遞冊子,邊道:「老爺,那封血書還是到了長公主手裡,咱們如今該怎麼辦?」
微生硯接過劉管家的冊子,一頁一頁撕開冊子,丟進火盆里。
火盆中跳動的火光,映照著他的臉龐,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有種陰森的氣場。
微生硯語氣鎮定,不緊不慢道:「慌什麼,人又不是我們殺的,事也不是我們做的,就算長公主派人去查,也查不到咱們頭上。」
劉管家聞言,倒是鎮定了一些,但還是忍不住道:「這些年,咱們可是收了戴天理不少銀子,萬一戴天理把咱們供出來,長公主知道了,能放過咱們嗎?」
微生硯繼續不緊不慢地焚燒手裡的帳本,幽幽轉頭瞥了劉管家一眼,語調仍舊無絲毫起伏:「供出來?那也要他開得了這個口,去告訴戴天理,若想保住一家老小,就閉上嘴,什麼事該說,什麼事不該說,他知道的。」
「老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保險起見,咱們還是派人……」說著,劉管家伸手,在脖子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事情做得太過反惹人眼,長公主可不是好糊弄的,若是咱們真的出手了,長公主定會生疑。」
「可若戴天理想不通,說漏一句半句……」
微生硯把手裡最後一頁帳冊丟進火盆中。
火舌舔舐宣紙,火光乍亮,而後逐漸衰弱。
微生硯臉上的陰影隨著火光變暗,整個人身上氣質驟然陰鷙。
「想不通?」微生硯語氣陰森,「那咱們便提醒提醒他,讓他想清楚,到底誰,才能護住他的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