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樊山之始
2024-09-02 08:29:30
作者: 減字南柯子
兒子、孫子……
這些從前從未想過的詞在心裡不住地打轉,在霍溦充滿蠱惑的聲音里,馮盈心裡忽然冒出一種含酸帶苦的甜意。
而這股甜蜜,讓馮盈甚至連霍溦什麼時候靠近自己都沒發現,是肩膀被她輕拍,馮盈才發現自己已然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我早告訴夫人,我不日便要離開羌縣。」耳朵附在馮盈耳側,霍溦的手緩慢爬上她的脖頸,「如今我不是總旗妻子,也沒什麼特殊身份。」
「我無意為難你,也不想將你推入眾矢之的。今日談話,出你口,入我耳。你若擔心,大可在見到兒子兒媳後遠走高飛,相信以夫人能力,必不會過得比現在差。」
「你問?」感受到指尖在脖頸不住滑動,馮盈鱉到臉漲紅才勉強憋出聲音,「我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樣最好,畢竟帶傷見兒孫,也不太好。」鬆開馮盈脖頸,把手放在她的肩上,霍溦親昵將她蹭亂的髮絲理順。
在這親昵動作下,霍溦果斷問出第一個問題,「第一問,上次此屋,我見你時,屏風後人,是否為晉國人?」
似知道再掙扎也是無用,肩膀一瞬間倒塌下來,馮盈以手覆面,悶不作聲良久,聲音才從她手中飄出。
「不是。」從說完這兩個字就不再開口,馮盈可能以為只要這樣,霍溦就不會再問了。
而見她這副不配合的樣,直白將匕首抵在她的肩膀上,眼看著時間這麼白白流過,霍溦如今有點不耐煩馮盈的推拉。
「莫要這般問一點才說一點,李夫人,到如今,你還沒看清現狀嗎?」
「我不日將走,而你我交易,也將隨著我的離去而碾如雲煙。我不再需依附於你,而無需依仗於你。」
「如今時過境遷,若我想為難你,你覺得,這會是件難事嗎?」
並不覺得自己的威脅上不得台面,對上馮盈瞪大的眼,霍溦沾水在桌上寫下一個字。
待馮盈看清後,將那水漬抹去,霍溦鬆開她的肩膀,「你是或許不在乎,可狗三公子跟他妻子呢?你也能半點不在乎嗎?」
「晉國。」牙齒死死咬著唇瓣,直到感覺口中滿是血腥氣,才緩緩鬆開,馮盈忽然將那疊紙扔到半空之中。
眼見紙張如蝴蝶般四散墜落在地上,馮盈眼中不知何時布滿了血絲,「你以為,我骨頭真像你想的那樣軟嗎?」
「我爹,我娘,我的闔家上下,都是死在晉國人的手中。」將桌案拍得砰砰作響,馮盈死盯著霍溦。
「莫說今日那是我兒子,就是他們拿我的性命做威脅。面對那些可恥的晉國人,我也絕不讓他們有一絲一毫捲土重來的機會。」
「那就是回鶻人。」
很簡單的一個排除題,對上馮盈只是提及「晉國」就咬牙切齒的樣子,這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心中恨意尚未消,又聽見霍溦聲音,馮盈無奈頷首以對。
「那日你來見我,正巧回鶻也有人找我,跟我說,他們找到了承嗣的下落。」
無法用語言來描述自己聽到那消息時一瞬間的狂喜,直至現在回想起來,馮盈渾身發顫的感覺。
「我起先是不肯信的,只是……」又用冰冷茶水冷靜自己,馮盈連自己已手抖到將半盞茶水都撒到身上,而還一無所覺。
「只是他們拿出了個東西,而那東西,是當日承嗣離開沅北,我親手系上的。」
「這東西,夫人不覺得眼熟嗎?」
碧綠玉牌在月華下反射幽光,從一見到這玉牌就心慌不已,是看見上面的「承」字,馮盈才猛然潸然淚下。
而站在陰影之中,就直愣看著馮盈哭到難以自拔,那個將玉牌拿出的人,始終沒有出聲。
「這東西,你是哪來的?」
越觸碰越知道這東西是當年舊物無疑,抬起紅腫不堪的眼,馮盈對上這個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而早預料到馮盈如今反應,反手又從袖中掏出一物,沒做任何阻攔,來人並不擔心馮盈會叫喊得人盡皆知。
「當年時局緊張,沅北沅南路遠,怕途中生變,李大人便將公子託付給我等。」
「只可惜,因族中生亂,我等直到前些日子才有空來縣城。」
「而一入縣城就忽聞大人病逝之噩耗,我等本欲攜公子前來奔喪,只可惜終究還是未趕得上……」
從聽見李承嗣是由李濤託付給他們時,就紅了眼眶,如今被這冠冕堂皇的話,逼得幾乎發狂,馮盈從沒想過自己真面臨如此一日時,能如此冷靜。
「他用承嗣跟你們做了什麼交易?」越痛恨就越冷靜,望著那堆東西,馮盈聲音波瀾不生。
從決定來找馮盈,就沒想將這來龍去脈瞞著她。
畢竟徹骨的疼痛才能轉為不竭的能力,而且如今李濤早成廢棋,再無半點可以利用的餘地,因此來人倒是說得乾脆。
當年,樊山之礦初初被人發現時,正逢沅北生亂。而在馮家庇護下,李濤攜子逃至羌縣,借住在受馮盈之父恩情的羌縣老縣令家中。
在樊山有礦的消息傳入府中後,已經跟李濤成為忘年交的老縣令,大喜過望下在一次酒後對李濤吐露了實情。
可是他沒想過自己收留的會是個中山狼。
與李濤而言,從沅北生亂後,就一直想著失去妻族庇護後的自己該何去何從。如今初聞樊山有礦,李濤就像餓了多年的鬣狗突聞血肉般驚喜。
將樊山之礦當作自己轉身的跳板,李濤一邊阻擋老縣令上表朝廷,而另一邊則不知怎麼跟那些回鶻人聯繫在一起。
起先只是想私藏礦產好從回鶻人手中牟利,李濤並不知回鶻人如何跟晉國人混在一起。
所以,事情發展到最後,就已經慢慢超出李濤的控制。
在他們的逼迫下,親手殺了收留自己的老縣令,又親自將孩子送上樊山礦產為工。
也不知李濤這些年在縣城高床軟臥、枕香納玉時,午夜夢回中,是否想起過那位一心為國的老縣令……
也又是否想起過,那個被自己親手送上山的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