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出你口，入我耳

  因為回鶻人至及送別軍隊的原因，羌縣道路上倒是難得擁擠，逆著那些往城門去的人流，直至夜幕低垂，霍溦才回到客棧。

  來了這麼久，對回鶻始終都是一直耳聞未曾相見，如今曾家人來過不久，回鶻騎兵就至，不管心中怎麼替曾家辯解，霍溦都無法說服自己，這只是個巧合。

  一路上，不斷推想回鶻人跟曾家的微妙聯繫，拖著沉重身軀，霍溦走到客棧，還沒推開自己的門，就聽見原該安靜的屋內，有一道深淺不定的呼吸。

  因回鶻人至，客棧兵力多去城樓，以為自己聽錯了，一面將耳朵貼在門上，一面抽出腰間匕首，霍溦還沒推門，就見屬於自己的屋內，有個不見外的不速之客替她開門。

  「是你？」將手放下以長袖蓋住匕首，到見屋中再無別人，霍溦用力到發酸的胳膊才微微泄力。

  蹙著眉看著眼前濃妝艷抹的人，霍溦沒想到來的，居然是先前財蛛巷中收留鹿野的芳甸。

  對霍溦的疑問充耳不聞，對上她那張膚如凝脂的臉，摸著自己被脂粉蓋得密不透風的臉，冷哼一聲，芳甸扭著細腰往裡頭去了。

  「你一個女人，不好好老實呆在家裡，到處亂跑什麼？害得我，在這兒等你這麼久。」

  滿是抱怨，其實要說這一趟，芳甸本是不想跑的。但怎奈何自己識人不清，原本的卿卿檀郎搖身一變，成了拿捏自己性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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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鹿野拽著頭髮威脅，芳甸這一趟是想來也得來，不想來也得來。

  而一見芳甸，就知鹿野那邊有結果了。沉默著收了匕首，霍溦沒將芳甸這點子酸話放在心上。

  記掛著城外，更記掛著越珵，對上磨磨唧唧的芳甸，霍溦沒興致跟她在這裡磨時間，「他讓你帶什麼消息來？」

  又將霍溦的問題置之腦後，在霍溦來之前不見外地將她的東西翻了遍，瞧見那些金光閃閃的首飾，芳甸那顆因為越珵一心只有霍溦的心更加嫉妒起來。

  竭力讓這嫉妒化作臉上笑靨，碎步走來霍溦對面，一屁股坐在圓凳上，芳甸難得老實起來。

  「唉，姑娘。」還不知道回鶻人侵城下消息，一肚子只有自己的小算計，撐著臉，眨巴著眼，芳甸悄咪咪湊到霍溦身邊，「都是姐妹，你肯定不會藏私吧！」

  高高帽子往上戴，芳甸那討好之意簡直要化作實質，「你是怎麼攀上這樣的人家，還讓人家對你這麼死心塌地的。唉，都是姐妹，你又有了個好的，肯定不會藏私吧！」

  沒從鹿野那裡打聽到霍溦的身份，自以為她跟自己一樣是暗娼出身。得見越珵縣令身份後，更篤定心中想法，這麼降低身份地討好霍溦，芳甸可就指著能從她嘴裡要出個密招來。

  見她這張狗嘴裡始終聽不出象牙，因心煩諸事纏身而身上冷意越重，睨了芳甸一眼，讓她將那些不入流的心思咽下去，霍溦突然聽見她毫不遮掩的自語。

  「切，裝什麼清高啊！都是一樣的人，誰不知道誰呢？自己吃肉也不肯讓別人喝喝湯，就像芸娘那死丫頭，不也是死藏著不說嘛！可結果呢，還不是落得被人拋棄……」

  揉了揉腫脹眉心，霍溦本沒留意芳甸嘴裡私語，是聽見「芸娘」二字，才將紛亂心神投到她身上。

  「你說誰？」霍溦的突然出聲，嚇得芳甸口裡私語卡在嘴裡半截未出，「芸娘？」

  芸娘這個名字，霍溦可記得清楚。

  畢竟，她是自己扳倒吳璞計劃中最為重要的一枚棋子。當日縣衙倒塌後，芸娘茜娘姐妹以及吳蘇氏都被埋在裡頭。

  擔心廢墟中還有人有氣息，只是困在裡頭不得出，待越珵人手到後，霍溦便使他們去縣衙諸處搜尋。

  但可惜，不知是當日火藥威力太大，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越珵的人只在廢墟中，找到血肉模糊的軀體，連一個有氣息的人都沒找到。

  當初，芸娘出現的就很奇怪，而她所說的身世及後來在堂上突然出現的妹妹，更是當初跟霍溦決定合作後未曾說過的。

  從她埋在廢墟中、不見人影后，就開始重新思量她是哪一方的人。霍溦沒想到這個答案，會來得這麼猝不及防。

  「芸娘……」口齒不清地念著這兩個字，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事，芳甸眼珠子不住地打轉，卻始終不肯跟霍溦對視。

  從芳甸這幅反應中看出了不少東西，見她這猶豫不決的模樣，起身拿過一個東西推到芳甸面前，霍溦並不意外她眼中突然迸發出的驚喜。

  「只要將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訴我，這東西就是你的。」躲過芳甸伸過來的手，霍溦道，「你知道的，我只想聽真話。」

  將銀錢視作此生唯一的執念，望著霍溦手下那格外亮眼的金子，不斷吞咽口水，芳甸好似在做什麼天人交戰般。

  「放心，今日談話，出你口，入我耳，天地鬼神外，不會再有第三人知道。」

  眼睛本就黏在金子上難捨難分，霍溦的這一句話，徹底擊碎了芳甸心裡的遲疑猶豫。

  一把搶過金錠，也顧不得在人前丟不丟人，一把將金錠塞到齒下，是望見上面那抹不掉的牙印，芳甸才算終於吐口。

  「你也知道，我們是暗娼。那個芸娘，我也記不清是什麼時候，認識她的。只是知道她家境原也不錯，是遭歹人所害，才變成現在這樣的。」

  「不過……」抬眼打量霍溦神情，芳甸語調有些遲疑，「不過這次她來投奔我的時候，說她的大仇已經報了。」

  還以為芸娘的仇人跟霍溦有關係，剛說完這句話，就忙不迭地擺手，芳甸補充，「姑娘，我是看她實在可憐的份上，才收留她們的。其餘事情，我可一點都不知道啊！」

  「她是不是還有個妹妹，叫茜娘。」

  原還有意為芸娘遮掩，現在聽霍溦連芸娘還有個親妹妹的秘事都知道，知道自己沒法再替她遮掩，心裡對芸娘說了聲對不住，芳甸心一橫，乾脆直接點頭肯定。

  「她是什麼時候來投奔你的？」

  開始還有些懷疑，如今一問，處處都能對得上，霍溦敢肯定，芳甸收留的那個芸娘，肯定是自己認識的那個。

  而原只以為霍溦是隨便問問，如今聽她越問越深，臉上閃過難色，捏著手裡的金錠子，芳甸突然發現這是個燙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