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解渴蠢物

  「越大人、越夫人，請留步。你二位來一趟也不容易，如今什麼都沒說就要走，未免也太心急了點。」

  選擇開口挽留便是失了先機，所以鹿野口中言語雖然軟和，可面上的不悅之色，也是明晃晃地掛了出來。

  把芳甸從自己腿上推下去，做生意時跟人扯皮推諉久了，霍溦跟越珵這樣一言不合就要走的人，鹿野還真是少見。

  幾步走到門前阻攔，心裡惦記著那樁大生意，他今天無論如何，都是要把他們留下的。

  而在鹿野鬆手時，就難得識趣地安靜離開，芳甸本意是想借著鹿野來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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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日夜不停地陪伴抵不上這兩個陌生人，在離開前聽見自己眼中無所不能的鹿野，正百般折辱著自己而挽留這那對她自始至終都沒看上眼的人，不知為何，芳甸心中竟有一絲落寞划過。

  緊貼著越珵的手心冒出粘膩汗液，在決定跨門而出的時候，卻是霍溦的心，是懸著的。

  雖能猜到，如鹿野這般踩低捧高的人，在看見他們態度強硬後會選擇放軟態度。

  但凡是博弈，皆有隨時變化的可能。恐因自己低估鹿野心中芳甸地位，使自方落入不妙之地，是在聽見鹿野出聲後，霍溦才放鬆下來。

  在鹿野不斷用世俗俚語貶低輕賤芳甸的話語中停下，望著將一切都推到芳甸身上而顯得自己分外清白無辜的鹿野，霍溦有點懂鹿呦為何敢這麼囂張了。

  「無論好戲如何，都總歸是我們彼此雙方給對方的投名狀。鹿老爺的那場好戲裡，你已大仇得報。」

  「我原以為這生意都沒了籌碼，如何能繼續做的。」

  「但萬沒料到，鹿老爺還要跟兩手空空的我們，繼續做交易。」

  見面三分情，言語七分利。

  言笑晏晏中，霍溦鋒利紅唇說得毫不留情，可被她諷刺擠兌的鹿野，卻全無半分難堪不愉。

  生意場上爾虞我詐跟後宮女人的廝殺相差無二，在重利之下，霍溦根本不相信有人不會動搖一二。

  在先前逼鹿野低頭時，已然將不中聽的話說了一籮筐，如今要談生意自也是要分毫不讓。

  先把難聽話說在前面，霍溦雖不知這效果幾何，但有用總比沒用好，就算不能讓他心生忌憚，能使他說話中聽那也是好的。

  被人如此直白點出秉性，並未試圖說任何辯駁反對之言，明明說這裡只有酒水的鹿野點了點頭，埋頭翻出包茶葉來。

  經過精心侍弄的茶葉，團團簇簇地擠在一張粗糙的油紙中，在差點被同類摩擦成粉碎前再見天日，迫不及待地從紙包跳入甜瓷盞中，在沸水沖刷下，它們盡情施展著屬於自己的最後精彩。

  「許久未見來客，此處也沒什麼好招待的。望二位恕某待客不周，只暫飲此杯，權作解渴蠢物罷了。」

  氤氳茶香，在鹿野沒有將茶盞推到霍溦面前前，就爭先恐後地往她鼻子裡鑽。

  端過鹿野口中的解渴蠢物，透過噴香霧氣，望見那滿盞前世於宮中都難能看到的珍品茶葉，霍溦略沾了沾那香的都有些熏人的茶湯。

  「鹿老爺真是過謙了，此等極品，堪比傳說中的宮廷貢品。我等位卑人輕，若非托鹿老爺的福，恐怕此生想開開眼界都難，更何論，如今還能親口品嘗。」

  曾浸染在大姜的頂級富貴中，幾乎是在成帝有意拉攏的賞賜中躺著長大，鹿野才打開紙包，越珵就發現了不對勁。

  瞧出這是好東西，以為霍溦沒嘗過，直等到她喝過，越珵才打斷鹿野接下來的隱秘炫耀。

  一心以為霍溦跟越珵的土包子，忍痛掏出這好東西，還準備耗費口舌地向他們「簡單」介紹這「解渴蠢物」，滿腹草稿被越珵堵得上下不得，算盤打空的鹿野硬生生地倉促憋了兩句謙讓之詞。

  謙讓的詞卷著茶香往空中飄，在鹿野收聲後，一方小桌上，放著三盞茶盞，隨著那甜瓷中綠意愈濃，屋中愈發寂靜起來。

  以一人對兩人，望著他們臉上年輕的無一道皺紋的臉，鹿野很自信自己能在生意上將先前的場子都給找回來。

  滿懷勝券地握著茶盞，擎等著霍溦跟越珵先開口打破僵局，是在外頭東上到頭頂的太陽，照得他渾身發熱，鹿野才無可奈何地先說話。

  輕咳兩聲做偽裝，把那寶貝紙包推到霍溦越珵的中間，鹿野不再拿喬。

  「此茶名為玉髓，向以茶香濃烈聞名於世。某也是無意之中才得了這一小包，以二位方才評鑑，此茶當是好是劣……」

  說話聲音越來越低，鹿野口中那半截未完的話，霍溦幾乎是伸著耳朵才能聽清，「羌縣中人，當是喜是厭？」

  一連拋出兩問，看似是在問霍溦跟越珵這玉髓茶的優劣，但意以他們二人來代替羌縣諸民喜好，鹿野此番所圖，已呼之欲出。

  「茶，是好茶無疑，否則鹿老爺也不會拿出來待客。但……」拋出一個轉折詞，對上鹿野眼中殷殷期盼，霍溦放在桌下的手，輕拉了下越珵。

  「但羌縣百姓如何，我們這樣的外鄉人，卻是不知。」接過霍溦沒說完的話，越珵把她的意思給補了個齊全。

  早做好不順準備，聽見他們的委婉拒絕，鹿野並未傷神，而是又把那紙包朝霍溦跟越珵的手邊推了推。

  這一回的紙包被直直推到霍溦手邊，而到現在她也才終於摸到那紙包之下，分外觸感不同的東西。

  在滿桌注目中，把那茶包拿開，瞧見那厚厚一沓的銀票，霍溦明白了鹿野的意思。

  茶鹽皆是重利行當，鹽引掌握在官府手中，且羌縣已有一戶根深蒂固的鹽商家族。不敢以一人之力挑戰整個家族，沒了鹽，他自然將目光放到茶身上。

  可羌縣乃是邊疆之地，尤其為了避免向地產寡薄的晉國交易，茶乃是受到管制之物。所以鹿野此次，就是想通過霍溦跟越珵來走個偏門，好得到官府應允，得以光明正大地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