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一成利

  「鹿老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銀票之上，「大姜寶鈔」四字在光下閃著微弱的光，捻起這一沓連號的銀票，霍溦將它們物歸原主。

  對於銀錢之類，曾被困在天下最奢靡富貴的地方，霍溦早已見得麻木。而莫說她現在並不缺錢，就算是缺錢，她也不會收鹿野的錢。

  接下一個跟官員有過合謀之人的錢，就算她清白如浩然之雪，被傳在人言之中，也得淪為泥淖之流。

  為了這區區銀票把自己跟越珵的後半生跟鹿野這個亡命之徒綁起來，已經被迫受制於燕王了，無論如何，霍溦都不會再將他們的未來交予到別人手中。

  不清楚霍溦所想，見她將銀票退回來，鹿野只以為她嫌自己出的太少。

  

  其實要按以往，有個羌縣首富當妹夫，鹿野這個把著他命脈的姐夫並不缺錢，甚至都可以說是視錢財如糞土。

  現今親手射殺吳璞，跟吳家撕破臉，又在從異族逃出時無意得罪其中王族，只能委屈龜縮在這兒苟延殘喘，鹿野現在交給霍溦跟越珵的，已能算是他的全部身家。

  決意要用這麼多錢財促成心中之事，見霍溦油鹽不進，鹿野只好將目光放到越珵身上。

  「我觀越大人相貌非凡，不似常人。可怎的，在如此大事上卻羞怯如閨閣婦人，只讓越夫人一介女流代為說話呢？」

  從亂葬崗初見霍溦，就質疑她個女兒家，為什麼不好好呆在家裡相夫教子，非要跑出來趟屬於男人的渾水。寥寥數語，鹿野的挑撥，已是放在明面上了。

  被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維毒害太久，哪怕曾有過心愛到無可復加的妹妹，但在鹿野心中，女人還是只能藏在男人身後，幹些侍奉之類的微末小事。

  以己度人，覺得越珵這樣廝混在軍營里的大老粗，心裡也是這麼想的。

  猜測許是因為霍溦娘家勢大，才使得他不敢反駁，只能任由婦人擺布。找著最能激怒人到底話說，鹿野現下就是想將越珵拉入同盟，來做成這樁穩賺不賠的好生意。

  而自以為自己將男人本性看得清楚，都已經想好等會越珵發難，要怎麼安慰勸架了。可越珵接下來的話，卻著實讓鹿野，不知該作何反應。

  「鹿老爺，此言差矣。我與內子乃是夫妻一體，榮辱與共。她所言，既是我所想；我所想，既是她所說。我們心性相通，異於尋常夫妻，何來鹿老爺口中之意？」

  言談間握住霍溦的手，越珵巴不得世上所有人都能聽見他今時今日對鹿野所說之話，也省得那些不知眉高眼低的人，再往他的阿姐身上撲。

  被越珵說得渾身不自在，眼見挑撥不成，將手按在那沓銀票上，鹿野再道：「既如此，可如越夫人所說，你們能找來，是因我有相求之事。可你們費勁千辛萬苦地來，又何嘗不是有所求呢？」

  「你們是高尚人，看不起某這樣的銅臭人。可二位，做交易萬沒有空手套白狼的，也沒有隻憑口舌就能定乾坤的。想從某身上撬問出話，二位總得先給點甜頭吧！」

  悶了滿口茶水，在滿口余香中，鹿野難得真心笑了笑，「既要馬兒跑，又不許馬兒吃草。二位都是聰明人，知道再怎麼如何，這世間都沒有這樣的理的。」

  鹿野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不管霍溦跟越珵想從他口中問出什麼，這販茶之事，就是買他開口的最先條件。

  點頭應允，那他們還有聊得下去的必要；要矢口否決，那他已經作勢送客了。

  「鹿老爺，如此自信。也不問問我們想問什麼，就輕口答應。也不怕……」跟鹿野一樣，一口將茶水悶盡，霍溦用肉粉十指攥住那瓷白茶盅。

  「也不怕，日後竹籃打水一場空，連羌縣都進不了了嗎？」

  使鹿野不能入城，霍溦這說的雖然聽起來有些荒誕，可細細一想卻又不是沒有可能。

  只要將鹿野曾主謀販賣百姓之事稍露出半點風聲，先別提那些因尋子而奔波在兩國邊界的可憐爹娘會如何，就是如今還盤踞在城外未入的流民們，也能一人一口地將他撕成粉碎。

  做著刀劍舔血生意，霍溦這樣的威脅，放到鹿野耳中，簡直就是不刺不癢的存在。

  「人定勝天，事在人為。這竹籃打水空不空，不在於竹籃，而在於人。」

  「某知你們是從沅南而來鍍金的世家子。某無意得罪你們身後家族，所以也沒強求其他。只要你們能蓋下官印，之後一切某都可一人解決。」

  「也不白勞費你們，事成之後，分你們一成利。我鹿野，絕非恩將仇報之人。」

  從厚厚銀票變成現在的一成利，一竿子把這利益撐得無限大，鹿野說得肉痛，好似真的做出什麼重大犧牲了一樣。

  唱念坐打聚全，望著自從自己說完「一成利」後就緘默不言的夫妻，鹿野面上沉重，可心裡卻樂開了花。

  想當初他跟吳璞私下做販賣人口之初，也曾有多次差點被人尋上蹤跡。接連數次差點被官差攔截在路上喪命，在鄭重商議後，他們決定必要在縣衙里安插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保護傘。

  而李濤，就是那個，他們千挑萬選才選出來的保護傘。

  藉由一場宴席結實李濤，原想著慢慢腐蝕李濤，可當時經受過暴雪侵襲的夷部急需一群繁衍後代的女奴，已經抓足少女，可惜當時羌縣因晉國戒嚴，眼看時間漸近卻毫無辦法運出。

  他們當時也是用著這樣的藉口，來誆騙李濤入局。

  背這李濤，在他的庇護下，往夷部運了成千上萬的人。等李濤發現端倪時，他早根本脫不開身。

  就這樣拉著李濤泥足深陷，主動給他推美獻女，等他那外室接連誕子後，為在馮盈眼下給心愛兒子掙下家業，李濤甚至還主動出計，讓鹿野能夠運輸更多的人出域。

  就這樣狼狽為奸了近數年，羌縣周遭百姓中，十之八九都曾丟失過年齡相仿的女童與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