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破船還有三斤釘

  「銀票也好，一成利也好。在這讓利前，我倒想問問，你鹿老爺販茶，是真心的嗎？」

  勾起唇角，霍溦明明問得淡然，卻讓鹿野無端心中一懸。

  諂笑壓下心間這股懸念，鹿野剛要點頭肯定，就又聽得她發問，還是那樣波瀾不驚的聲音，可落入鹿野耳中，卻讓他頭上不受控地冒層層密汗。

  「今日是販茶，來日又是什麼呢？曾做過羌縣隱形首富，如今要東山再起，鹿老爺，你覺得你自己說的話，你自己信嗎？」

  在霍溦接連發問中又沉默下來，沒想到眼前這兩個年輕人，居然比李濤那樣的官場老油子還難搞，被他們不合常理的反應弄得措手不及，鹿野只好推翻先前所有打算，開始見招拆招。

  而左右思量，好不容易打了滿腹稿子，鹿野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又被霍溦奪去了話頭。

  「我知鹿老爺也只是想養家餬口、再創宏光罷了。」先把要說的基調定下來，霍溦現在如同一個引誘獵物走進陷阱的老獵手。

  「這追求好日子，是人之常情。可邊關販茶實在牽扯太深，再說上頭還有沅南的郡守郡尉，我們這小小縣令也難以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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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就算我們能蓋章，可鹿老爺販茶之事，若被什麼不長眼的人蓄意傳到沅南去了，到時候可不僅我們有麻煩，就怕你也落不得什麼好果子吃。」

  「沅南那些官吏可不像我們這麼好說話，一旦落入他們眼中，查的簡單點，鹿老爺只是違律販茶；可若是不走運，他們查得深點，被翻出曾參與過那樣見不得光的事。」

  「被他們那伙人盯住，只怕是諸葛在世，也沒法子護你周全啊！生意有大小，可人命無深淺啊」

  照鹿野猜測，讓他以為，他們是真的在沅南有背景。只將一切利害都推到鹿野身上，讓他覺得他們有恃無恐。

  如今見刀子很有可能落在他自己身上，鹿野自然就覺得害怕起來。

  沉吟思考霍溦的話，有些事不挑明，鹿野還可以自欺欺人地當作不知道，如今被霍溦這麼一說，又沒了吳璞那樣的擋箭牌，好不容易才從夷族那裡撿了條命回來，鹿野自然而然地開始左右搖擺起來。

  「那依越夫人高見，某該做什麼什麼養家餬口呢？」沒有反駁霍溦「養家餬口」的意思，含糊發問，鹿野這話，既是拷問，卻也是試探。

  霍溦如果說得合理，他大可以順坡下，結成同盟。可要是說得不合理，他自然也得思考到底要不要再繼續這場交易。

  「若鹿老爺不嫌我見識淺薄，我這兒倒還真有個好主意，能說出來參謀一下。」

  不軟不硬的刺了方才說她是「閨閣婦人」的鹿野，霍溦接下來的話，簡直讓鹿野恨不得立時背生雙翼，飛出去看看才好。

  而被霍溦這襲話說得心潮澎湃，送客出門時，鹿野跟先前開門的人，態度簡直是天懸地隔，滿臉笑意地送人出門，直到走出小巷，越珵都還能聽到鹿野的粗狂笑聲。

  「阿姐，你怎麼跟他說了樊山？」

  樊山上的礦產，在羌縣局勢初定時，越珵就想派人前去談個究竟。可剛跟霍溦起這個話頭，就被拒絕，心裡始終記掛著那處，越珵是真沒想到霍溦會將樊山的地處告訴鹿野。

  又要從滿地軀幹邊走過，習慣性地躲入越珵懷中，霍溦的聲音在兩人相擁間，顯得格外清晰。

  「說你傻，你還真不聰明。城外流民還沒處理完，就急吼吼地要派人去樊山，雖周叔可信，但你又怎知，軍營之中不會藏有別有用心之人呢？」

  如今的羌縣軍營，可不是越珵剛接手的羌縣軍營了。

  有著周賀帶人的融入，以及在城樓保衛中，被激起血性的羌縣百姓加入。成功恢復以往建制，這軍營里現下雖說不得人才濟濟，卻總算能稱得上是個正規軍營了。

  「我告訴吳璞，樊山之上有珍貴木料，依你看，以他的秉性，能耐得住幾日不去查看？」

  依仗李濤將樊山在眾人面前抹去的功勞，霍溦給樊山編造了一個極為奇幻的背景，而在這奇幻背景中，那樊山之上，定是一步一棵金絲楠，半步半棵紫檀。

  抓住鹿野迫切希望發財的心裡，告訴他有這樣一個不為人知的福窩在，霍溦不怕鹿野不動心。

  「破船還有三斤釘，能在兩國邊界做這麼久的生意還毫髮無傷，你以為鹿野真像我們看到的那樣簡單嗎？」

  不清楚李濤在那私採礦產的集團里究竟是什麼身份，霍溦不讓越珵輕舉妄動。

  一則是真不放心讓尚忠心未鑒的兵卒們去試探，二則霍溦也是真捨不得讓這好不容易才招攬來的兵卒們去死得不明不白。

  本還發愁該怎麼試探樊山，既然鹿野要上趕著來出力，霍溦自然不能白白辜負他這番美意。

  讓他去打頭陣，要是有去無回，不過是世間少了一個惡人，霍溦也不覺得心疼。而他要是能發現礦產並順勢掌握住，作為手下敗將的發現，霍溦當然也是樂得接手。

  從跟越珵吐露心聲後，就開始將自己的每步計劃跟他掰開來說明白，見越珵臉上並無意思，還若有所思地回味領悟，霍溦才真正放下心裡的那股擔憂。

  「你個王八犢子，我都跟你說多少回了。不要再來，不要再來，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非要我去衙門報官才開心，是不是？」

  思索著霍溦分析，沒留意身邊環境，是被那突然冒出來的人撞得腳下踉蹌，越珵才發現身邊發生了什麼。

  一道髒污木門裡，一個面黃肌瘦的中年婦人，正叉腰堵門，指著方才撞到越珵的那個男人破口大罵。

  而被她指著咒罵的那個男人，佝僂著腰，面紅耳赤地朝越珵說了句抱歉，就又頂著那層出不窮的謾罵，開始重新試探接近那道大門。

  百姓摩擦，相爭咒罵。若非那人撞到越珵，霍溦根本就不會留意。

  草草掃了眼那人就收回目光，霍溦並不知道，眼前這平平無奇的人，就是流民沖城那日，曾數次於門外敲門，意圖騙她開門那伙人的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