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民女魏芸娘代妹上訴

  芸娘說完後，堂上很是安靜了一會兒。

  原因無二，只是她狀告吳璞的這一出，實在是讓人不寒而慄。別說是自恃年輕氣盛的衙役，就是衙門裡那些積年處理各種案件的老人如今都微不可見地離吳璞遠了又遠。

  而吳璞，先前只在活人里找屬於芸娘的印象，到如今她盡數說出，吳璞才勉強從記憶里翻找出屬於芸娘的那些片段。

  記憶里言笑嫣然的貼身侍婢變成如今這副落魄模樣，掩下眼中不屑，吳璞像個沒事人似的朝芸娘拱手。

  「權當這位夫人說的都是真的，可你要狀告登雲巷吳璞，乃是『強奪人妻，逼良為娼』。這罪名可跟你口中經歷不太相似啊！」

  笑呵呵的像個笑面虎，吳璞這招以退為進，把芸娘再度逼入一處絕境。

  畢竟，若是連罪名都是胡編亂造的，那這動機，可就值得深究了。

  仗著這點子深究，三言兩語把這事兒糊弄過去，吳璞今日就是不能如願以償地登上縣令之位，可在羌縣百姓心裡，這接下來的縣令也得蒙上「惡意誣陷」的罪名。

  吳璞心裡的算盤打得砰砰作響，只可惜，他忘了，如今廳堂里，想將他拉下去的，可不只有這幕後黑手一人。

  「呦，我先前還沒留意呢，這訴狀居然不是魏氏芸娘所訴！」

  請記住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對將吳璞拉下馬抱著極大期望，眼見局勢要被扭轉，怕日後被秋後算帳，王榮急得滿頭大汗，卻也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地在這訴狀里找到點蛛絲馬跡。

  在王榮大呼小叫的聲音，將懷中孩子哄睡，芸娘一改先前對吳璞的萬般畏懼，一步一腳印地朝他所在方向靠近。

  短短十餘步，走得腿腳發麻，靠著一腔為自家翻案的孤勇，芸娘終於靠近了這個她恨不得生啖血肉的人。

  「吳老爺，貴人事多，可能早就忘了，當年搶入府中的乃是姐妹雙生。」

  被淚水滌洗過的眼瞳格外烏黑，望見那雙瞳孔中小小的自己，吳璞不知怎的，心裡突然漏了一跳。

  本就沒打算從狗嘴裡等到象牙，吳璞此番作態，芸娘早就料到。

  用染血的手跟以往做過千百回那樣將吳璞衣冠理正，盯著那被血滲透的青色布料，在眾人驚呼中，芸娘倏地笑出聲來。

  「妾，是早被人趕出府來，可妾妹妹卻一直在您的府上等您啊！」

  吐出這句意味不明的話，不待吳璞反應過來，芸娘就轉身朝著王榮所在方向跪拜下來。

  虔誠地將頭抵在地上，四肢跟地面貼得密不透風，眼耳鼻喉都藏在幽靜黑暗中，芸娘瘦弱軀體中，發出了比方才自述身世更大的聲音。

  「民女魏芸娘代妹上訴，狀告登雲巷吳璞，強奪人妻，逼良為娼。民女之妹，魏氏茜娘，如今就在堂下等著。大人，可隨時將她宣上來。」

  除了策劃今日魏氏姐妹當場狀告之人，在場無人想到，這不起眼的落魄婦人，居然會在大庭廣眾將他們這些在羌縣有頭有臉的人，一齊擺了一道。

  王榮被芸娘口裡這聲聲「大人」喊得心花怒放，而他對面，聽到「茜娘」二字的吳璞卻將手中玉骨摺扇生生折斷。

  鹿呦性妒，又有鹿野在背後保駕護航。還想借著鹿野做無本生意，不管背地裡是如何沾花惹草，在明面上，吳璞此生摯愛定是鹿呦無疑。

  而在生意場應酬，沒人能忍得了別人指指點點地說，偌大家業皆是為別人做嫁衣。

  在吳蘇氏的遮掩下，玷污過很多「天生宜子」的女人，若不是茜娘肚中被診出定是麟兒，吳璞是決計不會將這小小女子的名號記在心裡的。

  「吾妹，魏氏茜娘，於主家賜婚下，跟吳府一小廝成婚。婚後育有三子，皆伶俐聽話，本該一生無憂，卻被吳家的那對惡毒夫妻看上，強娶人妻。」

  在父母死後，世間血親就只剩下這一個妹妹。在被生祭之前，芸娘嘔心瀝血地為這個妹妹鋪好了一生的路，卻沒想到，還是沒能擋得下他們的魔爪。

  「而登雲巷吳璞玷污後，她久不成孕。其當家主母，一怒之下，便又將她賣入倚紅樓中。」

  芸娘的聲音依舊高昂，可沒人知道，她在倚紅樓見到妹妹被迫接客時，究竟是如何心境。

  硬生生從煉獄裡爬出來，她現在，只有將那喪心病狂的吳氏夫婦，一同拖入地獄，才能稍解心頭之恨。

  芸娘說完後，廳堂陷入了比先前更死的寂靜之中。

  她一人之苦，都已算得上是觸目驚心。再加上她這同胞妹妹，不管這案子的最終結果如何，如今大家望向吳璞的眼，都已悄然發生了變化。

  「夫人，夫人，您怎麼了？別嚇妾身啊！」

  將目光都聚在芸娘匍匐身影上，沒人打破她哀哀低泣，除了無故跌倒的馮盈。

  一直站在馮盈身後，發現她身子不穩後，霍溦是第一個接住她的人。

  眼疾手快接住她，踉蹌跌坐在地上，把馮盈攬在懷裡，霍溦急得淚都快出來了。

  本就驚懼交加，察覺眾人都將目光匯於此處，本就手足無措的霍溦更加焦急起來，口裡就只會不斷重複著，讓馮盈別嚇她、趕緊起來之言。

  霍溦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躺在她懷裡，假裝昏迷的馮盈是一點都不好過。

  因著上回跟霍溦的年輕爭論，覺得自己今日必定占上風，馮盈難得塗脂抹粉起來。

  多年不妝扮，手腳生疏，把粉撲得比城牆後，如今被霍溦淚水一打，她臉上也不受控地流下白淚起來。

  除了從沅南逃生那段時日，從沒在人前這麼落魄過，馮盈是硬掐著手心，才沒讓自己起來給霍溦賞兩個耳巴子。

  「夫人，夫人……」

  口裡只重複著這兩個字，不動聲色地把馮盈意圖起來的身子壓下去，霍溦敢保證，她爹死了，她都不可能哭得這麼傷心。

  「哎呀，夫人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是被登雲巷吳璞的罪名給嚇到了。」

  王榮第一個健步來到馮盈身邊，雖礙於男女大方不敢碰馮盈。可他的腳，卻好巧不巧地踩在馮盈放在地上的手上。

  萬般擔憂地蹲在馮盈身邊，王榮絲毫沒感覺到自己腳下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