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一兩銀子一人
2024-09-01 12:17:26
作者: 減字南柯子
分別占據衙門兩邊,王榮這掏心掏肺發一席話,且不論吳璞聽入耳中是何反應,單就從外面止不住的喧譁理論中,就能知明日城中的老小口中吹的是什麼風。
越是急,面上就越是沉穩,抖了抖身上跟縣令官袍一色的青袍,對上壓不住喜悅之色的王榮,吳璞滿臉寬容,頗有種看到不孝孩兒的心態。
「好好好,榮弟既如此說。不如就當著大傢伙的面,來審審這婦人,究竟要狀告為兄我何等罪名。」
都在羌縣官場上交手,年紀又差不多,向來都是吳兄、王兄的雅稱。吳璞如今這聲肉麻到骨子裡的「榮弟」與「為兄」,將躍躍欲試的王榮堵得恨不得甩袖離開。
惱怒地準備大步離開,是聽見外頭因吳璞這裝模作樣的花架子,傳來「身正不怕影子歪」等語,王榮才硬生生地停下腳步。
而在吳璞王榮相爭間,霍溦又悄沒聲地移到馮盈身邊。
「夫人。」還是像先前一樣恭敬,霍溦臉上全然是對這一出異變的擔憂,「這該如何是好?」
耳邊被突如其來的氣流打得滿是疙瘩,被霍溦這聲嚇得一跳,不自在地摸著雙臂,馮盈這才將自己的目光,從年輕婦人手邊的畸形孩兒身上移開。
自覺上回為吳璞一事,已經跟霍溦撕破臉,嫌惡跟霍溦拉開距離,馮盈現在是連點面子情都不想給霍溦留了。
「該如何,就如何。對著這肅靜公堂,難不成還有人敢徇私枉法?」
「是啊!夫人說得可對啊!這肅靜公堂,是沒人敢徇私枉法!」
跟馮盈幾乎壓在嗓子裡的低聲不同,霍溦這一嗓門,喊得堂上堂下都將目光聚在她們二人身上。
被眾人這目光一看,不覺已引人注意的霍溦才後知後覺地捂住嘴,往馮盈身邊讓了讓。
在霍溦這一嗓子後,堂上難得的真肅靜下來。沒人戳破平靜,原本目的相同的人,都在盤算著利於自己的小九九。
而這其中,被人當堂狀告的吳璞,正緊鎖眉頭,從記憶里翻找可能疑似這膽敢狀告他的年輕婦人。
但壞事做得太多,千嬌百媚、奼紫嫣紅的芙蓉面一個一個從眼前滑過,吳璞始終沒能找到一個跟眼前這落魄婦人對上的。
雖然覺得自己做事向來謹慎,但怕自己在沒留意時在河邊濕鞋,出於保險起見,吳璞本不打算在堂上將此事審到水落石出。
費盡心思地想將這事往後壓,吳璞推脫的話還沒出口,就又被自己選的好盟友在背後插了一刀。
而眼看推脫的話說不出口,見局面快失控,吳璞只得朝錢勇跟林爽遞眼色。
但萬沒想到,任由他將眼遞得快抽筋,這先前挾機從他這裡榨得千般重利的二人,卻都沒給他任何回復。
又偏偏在此時,手握訴狀的王榮又開始落井下石,「哎呀呀,若這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吳……這登雲巷吳璞罪狀簡直是罄竹難書啊!」
特地又將「登雲巷吳璞」五個字點出來,王榮大步走到圍觀群眾面前,把這珍惜訴狀舉得奇高,巴不得外面的每個人都能瞧見這紙上下血污。
「唉,我早就聽說我鄰居家嫂子妹妹的小姑子的弟妹說,她們村裡有個十里八鄉數得上的好姑娘,就是被這登雲巷吳璞給糟蹋了。」
像是在給王榮助威,他話音未落,圍觀百姓中就有個語調奇怪的男聲,把外面的議論推上了又一陣高峰。
無任何凝澀的把話題,從羌縣新縣令轉移到登雲巷吳璞,不過頃刻,吳璞現今為這縣令之位苦心經營的好名聲,便碾如雲煙。
堂外理論不休,堂上亦是氣氛尷尬。
作為在他們口中議論的主角,聽著自己變成淫人妻女、奪人地產的十惡不赦之人,吳璞現在恨不得立刻把吳二從地里刨出來鞭屍。
畢竟,要不是那個蠢貨,他何至於會想到花銀子請人來為自己造勢!
一兩銀子一人,想到花出去這麼多銀子,卻都成了如今逼迫自己的利刃,吳璞就氣得要嘔血。
「夫人,此女子姓魏,乃是城外蕭村人氏。」
當著吳璞幾乎快瞪出來的眼珠子,親手把訴狀交到馮盈手中,如老鷹護崽般護著這母子二人,王榮今日是定要試試何為「捨得一身剮」了。
薄薄訴狀,輕如雲煙,卻又重逾千斤。
將這幾眼就能掃完的訴狀拘在手裡,馮盈還未開口,先前力挺吳璞的錢勇卻突然插嘴進來。
「如今縣令之位未定,既有狀告一事,不若我等共同協商,也好叫羌縣百姓放心。」
顯然,王榮心裡的隱晦念頭,堂上不是只有他一人動了。
把先前的口頭交易全數推翻,因為這一紙狀告,吳璞唾手可及的縣令之位,就這麼被輕飄飄地推遠。
「就是啊!萬般皆是緣法,能正巧遇上這可憐婦人,也是老天爺要讓我們多管這一遭閒事。」
在錢勇跟林爽恬不知恥的聲音中,眩暈得耳聾眼花,吳璞為著縣令之位的百般籌謀,萬沒想到會毀在這一個字身上。
咬牙將口中血沫悉數咽下,對著堂上這盡數倒戈的支持者,吳璞現在除了同意,也沒另一條路可走了。
畢竟,這婦人狀告的「登雲巷吳璞」,眾人可鑑。
若他今日把這事壓下去,除非來日審出罪魁禍首就是他。否則,就是他能僥倖坐上縣令之位,這坊間傳聞亦可將他這暫代之位,給頂下去。
知道自己圖謀的不是一時之快,硬將兩邊嘴角翹起,於眾目昭彰下,吳璞到底是將沉重的頭點了幾下。
「夫人要狀告登雲巷吳璞,不知可有證據在?」
訴狀在所有人手中轉了一圈後又重新回到王榮手中,欣慰於這年輕婦人慧眼識英雄,王榮現今是定要讓這羌縣眾人,都見識見識他的本事。
淚水把漆黑的臉頰上沖刷出道道白痕,一手抓著王榮衣擺,一手拉著畸形孩兒,年輕婦人是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敢抖著聲音把自己今日的依仗說出來。
「我的……證據……就是……就是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