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狀告登雲巷吳璞

  既已跟馮盈結盟，吳璞就不會眼看著她置身事外。

  於眾目睽睽將馮盈拉下水，聽著外面突然興起的議論聲，吳璞畢恭畢敬地朝馮盈行了一重禮。

  而眼看著馮盈被趕鴨子上架，撐頭觀著這場做給他們、更是做給羌縣諸民看的鬧劇，霍溦對著侷促不已的馮盈，露出她們爭吵後第一個笑。

  對上霍溦這似安慰又似挑釁的笑，久不見外人、又乍然於眾人面前發言緊張到手冒冷汗的馮盈，差點沒將腹中暗稿給咬斷。

  「三日為期，吾等於羌縣街道交縱之處設立投選之箱。如今諸君皆在，吾等當於眾目之下，開啟此箱，以決羌縣未來之令。」

  在馮盈說話時，早有皂衣衙役將幾大木箱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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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畔是接連不停的唱票聲，無意掃過外面目眥欲裂的鹿野，霍溦將目光投向那個獨屬吳璞又遠超眾人的箱子。

  十之七八都是吳璞的名字，都不需最後清點，明眼人一眼就能望出這縣令之位究竟要花落誰家。

  可惜明眼歸明眼，這既定流程卻是半點都不能錯亂。

  硬生生熬著陪他們唱這齣戲，瞧見衙役們的重複動作，霍溦都快睡著了，才終於聽見結束的聲音。

  「吳璞老爺，五千三百九十六票。王榮老爺，一千五百三四票。錢勇老爺，一千四百七十票。林爽老爺，一千二百五十八票。」

  為表公平，唱票公布的都是羌縣衙門裡最老的那個衙役。

  顫巍巍的老叟，扯著沙啞嗓子將堂上眾人都心知肚明的票數唱出。

  端坐起身子，望著那下一刻就要跌下的老叟，霍溦真心覺得吳璞為這場縣令之爭，是下了血本。

  只可惜，她霍溦最喜歡做的事，從來都不是成惡人之美。

  惡人期盼落空，才是她最樂意看的事。

  「票數無誤，那羌縣未來縣令就當是吳……」

  「青天大老爺，青天大老爺。求您，求您，給我一家老小主持公道吧。」

  石破驚天的尖銳叫聲打斷老叟口中吳璞的全名。

  生挨著腿粗的殺威棒，被打得渾身發顫。一個滿臉血污、衣衫襤褸的年輕婦人，扯著個腿腳畸形的孩子，一把扯住了王榮的褲腳。

  雖早從打聽來的消息里知道今日結果如何，難得當眾顯眼的王榮卻還是特意穿戴一新。

  雪青布料上一沾上血污就迅速彌散開，鼻尖環繞著揮之不去的「窮人氣」，價值十金的衣服被最看不起的窮人所毀，這要放在以往，王榮早該大發雷霆了。

  可偏是這樣緊要的關頭，又有個民婦偏從這麼多人里挑中了他。

  壓下心中喜悅，王榮帶上謙和笑容，親手將婦人扶起。起身時沒忘往臉色昏沉的吳璞那兒看一眼，王榮現在前所未有的溫和。

  「你……你認錯人了吧，我不是什麼青天大老爺。」

  把「青天大老爺」這四個字咬得極重，王榮道：「但相逢即是有緣，你有任何冤屈，吾都可助你一臂之力。」

  眼中除王榮再無第二人，聽見這話，年輕婦人又撲通一聲跪倒在他面前，從懷中顫巍巍地扯出一張黑紅交錯的訴狀。

  把訴狀塞到王榮手裡，掀開襤褸不堪的衣服，年輕婦人字字泣血，「民婦要狀告，登雲巷吳璞，強奪人妻，逼良為娼。」

  說一個字就拉著手邊孩子往地上磕一個頭，等到這十八字說完，年輕婦人頭上早隆起一個拳頭大的包。

  被人誤認為青天大老爺，王榮本想著順水推舟地給吳璞在繼任前，添幾分堵。但萬沒想到，這老天爺還真是給他遞梯子。

  興奮得手都抖了，緊握這殘缺訴狀，王榮像是從中看見了自己的錦繡前程。

  「你……你說什麼？」大戲開場，霍溦又怎麼旁觀，震驚站起身子，她替王榮問道，「你要，狀告誰？」

  當眾選縣令，本就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如今新縣令未上位，就被人狀告，更是開天闢地頭一遭。

  口口相傳將事情傳得更遠，沒等年輕婦人開口，羌縣就上下莫不知這新縣令上馬第一件事，就是被人狀告。

  「我、要、狀、告、吳、璞，登雲巷吳璞。」

  若光說「吳璞」二字，可能還有同名同姓之嫌，可帶上「登雲巷」這三字，這所指之人就呼之欲出了。畢竟除了羌縣首富，還有誰家能財大氣粗到包攬一整個巷子做府邸。

  本以為穩操勝券的事，朝一個從未預料的方向跑去。臉上的笑有些僵硬，站在婦人面前，吳璞儘量沒讓自己露出任何情緒。

  「夫人，要狀告的，真是登雲巷吳璞嗎？」

  為了一展自己父母官的風度，吳璞聲音可謂是輕柔至極。但落在年輕婦人耳中，卻無疑是催命之音。

  「啊——啊——」

  病急亂投醫地躲在王榮身後，似是看見什麼極可怖的人，年輕婦人瑟瑟發抖，但聲音卻還能讓廳堂內外的人聽個清楚。

  「是你，就是你。」

  要說原先還有幾分疑惑，但堂前這一變故，卻是直直將吳璞推上恥辱柱。

  「呀，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的人。」

  「嗐，要早知道，我絕對不會將票投給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還好沒讓他上任。否則，你我還有性命可留。」

  ……

  風向瞬間逆轉，截然相反的言論傳入耳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吳璞是強撐著才沒讓自己失態。

  「你要狀告本官……我何等罪過。」

  心裡早就將自己當成羌縣縣令，是聽到外面喧譁不停，吳璞才迫不得已地改變自稱。

  而光是聽見吳璞聲音就嚇得渾身發抖，察覺到吳璞靠近，年輕婦人簡直將王榮衣服撕破。

  「大人，大人。您就可憐可憐我們母子，救救我們吧。」

  把王榮當作堂中唯一好人，硬拉著他不放，年輕婦人是認準了要讓王榮來給自己當堂申冤。

  而被她拉著的王榮，從沒想過還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時候，以手為盾擋在吳璞面前。在肅靜衙門裡，他口中每一個字都像是被鑲上了金邊。

  「吳兄留步吧，這小婦人怕您。且說話便說話，何須靠得如此近。難道還想著在眾目之下，行屈打之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