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我想要縣誌
2024-09-01 12:14:49
作者: 減字南柯子
面對失態的馮盈,霍溦半點不懼,甚至還跟她直愣愣地對視起來。
馮盈相邀,此番來見,霍溦本只打算摸個底,卻沒料到會誤打誤撞上她軟肋。
明白像馮盈這樣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生活的規律。不趁著她現在失神,逼出點東西來,霍溦怕以後是再難有這樣的好機會了。
機會難得不假,可促使霍溦如此大膽的,還是馮盈口中的「晉賊」二字。
見過馮盈這樣久居深院的貴婦人,霍溦知道,她們雖衣著光鮮如櫥中花瓶,可兩耳不聞窗外事,向來眼前只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自恃身份,就算是大姜跟晉國有著血海之仇,她們也只會假仁假義地叫晉國為晉。不會跟馮盈這樣不假思索地將「晉賊」二字脫口。
用這般名稱代指晉國,馮盈心中定是恨極了晉國。
將她的身份,跟年齡合在一起推測,霍溦甚至敢大膽的猜測,這李夫人家中,定有血親,亡於晉國人之手。而也只有徹骨的恨,才能讓她變成這般。
所以提及百姓,他們可以漠不關心、高高在上,但當一切跟晉國產生關係,歷久彌新的恨,會讓他們做出自己都想不到的事。
目眥欲裂,馮盈眼前仿佛又看見那哀嚎不斷、屍骸遍地的沅北,以及……那揮著黑旗,拿著利刃,縱著戰馬,將城門破開的猙獰面孔。
「我說了,這不該是你們管的事。既然羌縣要亂,那就趁著它亂之前,趕緊離開。」
握住馮盈不斷發抖的手,霍溦在她耳邊道,「離開容易,可夫人,你知道這後果會如何嗎?李大人,他真能將流民之亂定下嗎?」
「而就算定下,可那些流民,他們是人,也會痛,也有老小。其實他們所求的很簡單,只是果腹而已。」
「讓他們就這麼倒在自己同胞的手裡,夫人,這何其殘忍,又是何其冷酷啊!」
緊緊攥著馮盈的手,霍溦說得動情,「倘使今日大姜百姓死於大姜,那咱們大姜何談未來,又何談跟晉賊相爭?」
仿佛被霍溦這情真意切的言語震懾住,馮盈手中佛珠落地,她粗喘著氣,額上青筋暴起,纖細脖頸繃出一道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崩裂的弧度。
顫著唇,她有千百種理由,千百種藉口來反駁霍溦。可到最後,她也只是愴然倒向椅背。
撐著頭,馮盈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愁苦,「你們這些小年輕啊,算了,算了,我是都跟你們說過了,你們執意要找死,那我也沒辦法。」
在李家後院作威作福久了,太久沒人跟馮盈這麼說話了,她倒下沉重手臂問,「想讓我幫你什麼?說出來,能幫的,我一定幫。」
霍溦也只是賭一場,想從馮盈口中套點話來。沒想到她居然會主動提供幫助,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上萬種念頭在她腦中瞬間滑過,可到最後也只落成兩字。
保持著方才的動作,霍溦提出了自己一直想要的東西,「縣誌,我想要縣誌。」
「縣誌?你要這東西做什麼?」馮盈等著霍溦獅子大張口,但沒會想到她會要這東西。
沒跟馮盈解釋自己緣由,霍溦只是堅持要縣誌。
縣誌,乃是記載一個縣的歷史、地理、風俗、人物、文教、物產等的專書。
想不出霍溦要這東西做甚,馮盈蹙眉沉吟片刻,還是答應了她這個要求。只不過,她有附加條件,「你……」
得了便宜,霍溦也不賣乖,俯了俯身,「今日,是我主動要來,為的是跟夫人拉關係。這堂屋之中,我們只是誦了幾卷經。其餘的,我們什麼都沒談過。」
台階鋪好,馮盈順勢而下,欣然點頭,「你是個聰明人,自不用我多費口舌。汀兒跟你一見如故,出府前,去跟她放會兒紙鳶吧。」
被霍溦的話攪得心裡翻江倒海,說完這話,馮盈就不再理會霍溦。將地上佛珠撿起,她虔誠地將上面壓根不存在的灰塵,一點一點擦淨。
跟羅汀在後院放了好久的風箏,到快暮色西斜,霍溦才出府。
在出府的路上,落在五姨娘身後,霍溦望著前面飄飄裊裊的五姨娘。想著從那些僕婦口中聽見的軼聞,她追到五姨娘身邊。
「姨娘。」突然被霍溦攬住胳膊,五姨娘有點不自在,「方才聽夫人所說,您的芳名是叫阿五嗎?」
沒抖掉霍溦的手,五姨娘不敢跟可能成為夫人眼前新紅人的霍溦鬧不痛快,只得怏怏開口。
「我們是哪個牌面上的人,不過是大人、夫人閒來無事逗樂的悶子,今日叫阿五,明日就該喚阿四,名號一事,不過是外物。越夫人,不必深究。」
說完就覺得自己失言,轉了轉胳膊,五姨娘補充,「夫人叫我阿五,乃是因我在府中排名第五,沒什麼特殊含義。」
點了點頭,霍溦裝作不在意地問,「上回我見了個身穿紅衣的姨娘,不知今日怎麼沒見著她?」
除了十七那個腦子拎不清的,還有誰敢在府里正大光明地穿紅衣。身上冒出一背汗,五姨娘說得含糊,「嗯,她身子不好,在院子裡面靜養。」
管得住人言,管不住人心,霍溦是無意中得知十七姨娘的死狀的。
從五姨娘口中,進一步了解馮盈對李濤後院的把控,霍溦覺得自己此行還是不虛的。不單從馮盈手裡拿到縣誌,更發現了李濤跟其夫人的不合。
雖不是什麼大事,可往往諸多千里之堤,都是潰於蟻穴的。
前世見過太多官員落馬,霍溦總結過,對於那些混跡官場的人,夫妻和睦是錦上添花,而夫妻不睦,卻也能成為刮骨之刀。
人人都說,色字頭上一把刀。在官場上呼風喚雨久了,就總有些掂量不清自己的人,覺得自己隨意玩弄人心。
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是他們的暢想,可自古至今這牡丹花下,也沒少過人。
也許,這位李濤李縣令,可能會成為這樣的人。